第9章

可爱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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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贺棠溪在看到贺沛卓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全然清醒了。

    他虽清醒,但睡眠不足,头部仍传来阵阵痛楚,提醒他自己还需要睡眠的事实。

    贺棠溪沉默又快速地洗漱,他捋了一把湿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因为熬夜有些青黑的眼圈,满是血丝的眼角,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唇——年轻,但仍显憔悴的一张脸。

    他打开衣柜,没有丝毫犹豫就在最里侧挑出一件纯黑的外套。

    他下了楼,却发现贺沛卓并不在客厅。

    贺棠溪走出门,走到门口停的纯黑色的迈巴赫边上,然后快速地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贺沛卓就坐在车里。副驾驶上坐着张特助,他扭头看过来,贺棠溪对他微微一点头:“张叔叔好。”

    张特助也对他笑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贺沛卓和贺棠溪分坐两边,父子俩从早上那简短的两句话之后就再没有过对话。

    贺沛卓闭着眼睛假寐,而贺棠溪端直坐着,紧抿着唇,双眼直视前方,一点都未曾偏过。

    车子拐上了山,车窗外掠过一棵又一棵高大树木,车内的气氛也愈加凝滞沉闷。

    过了十几分钟,车子停了。

    贺沛卓和贺棠溪双双下车,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悬在天边,阳光炙热,只一小会儿就把贺棠溪的脸颊烤得泛了红。

    可他像觉不来热一般,和贺沛卓一同站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面前那个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永安陵园。

    陵园,也就是公墓。

    “进去吧。”半晌之后,贺沛卓沉声道。

    贺棠溪沉默地跟在贺沛卓身后,张特助远远地缀在他们后面。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不用贺沛卓开口,贺棠溪就已经跪在了墓碑前面,地上放着鲜妍的白菊黄菊,墓碑上一丝尘土都没有,照片上的女人在微微笑着。

    他抬头,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的照片。

    和他极像的一张脸,一样的脸型一样的眼睛,连嘴角笑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这是他的,妈妈。

    照片上的女人很温柔,眼神温柔笑容温柔,只是看着,都令人觉得可惜。

    可惜命运无常,可惜老天不公,可惜佳人薄命,可惜幼子无辜。

    有时候血缘真的很奇妙,明明从未接触过,但每次看到女人的脸,他心里就不自觉地涌起悲伤。

    贺棠溪跪在那里漫无边际地想,要是他妈妈没死,那他们家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他之前听林叔叔说过他们家以前的样子。

    那时候妈妈还在。

    她性格温柔大方,只是身体不好不能工作,只能待在家里。就算只能待在家里妈妈也没有闲着,她是个很有情调的女人,喜欢装饰家里,喜欢烘焙,喜欢画画和手工。

    现在家里的装饰陈设都还残留着妈妈在时的影子。

    爸爸虽然面上看着不好接近,但是每天都回家,每次回家都会给妈妈带一束玫瑰,他们在家会一起看电视,一起做饭,一起修剪草坪……

    要是妈妈还在。

    那她肯定会像许阿姨一样,会给他熬梨汤,给他做好吃的小蛋糕,可能也会唠叨他,生起气来也会骂他。要是妈妈还在,爸爸就不会怪他迁怒他

    ,不会一天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家不闻不问。

    爸爸有些严厉但顾家,妈妈温柔又有情调,这样他就会有一个很幸福的童年。

    他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不生他不就好了,当时坚持把他打掉不就好了?

    贺棠溪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些话他每年都会想一遍,但是年年情绪都不同。

    以前是委屈气愤,现在是难过茫然。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没有意思,时间不会倒流幻想也不会成真,但他就是忍不住地去想。

    贺沛卓拿出一束玫瑰放在墓碑前面。

    鲜红的玫瑰映衬得照片中女人的脸都生动了些。

    他对贺棠溪说:“给妈妈磕个头。”

    贺棠溪没有犹豫,郑重地向妈妈的照片叩了三个头。

    地看似干净,但上面还有些很细碎的沙砾。贺棠溪仍磕得用力,都能听见额头触地时沉闷的响声,额头被小沙砾磨得生痛,这是一种细碎又连绵的疼痛。

    磕完之后贺棠溪感觉自己的额头应该是出血了,但是贺沛卓没有朝他这边看,他说:“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贺棠溪走了一段路,然后回头。

    他看见贺沛卓把头靠在墓碑上,正轻声细语地对着照片上的女人说着什么。

    贺棠溪觉得心酸。

    他才14岁,就已经懂了心酸的滋味。

    说实话他恨过他爸爸,现在也恨,但恨也没有恨得那么浓烈。

    他对贺沛卓抱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感,他希望能得到他的关心,但这种希望在日复一日的期待和失望中被消磨殆尽。

    贺沛卓也恨他,恨他夺去了自己心爱妻子的生命,恨他毁了自己的幸福生活。但他也恨得纠结复杂,只能对他不闻不问,不见面,就不会勾动内心的恨意。

    他和贺沛卓虽是血缘与法律上的父子,但其实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其实这样也不错。

    张特助站在一棵大树下等着,见贺棠溪过来了连忙上前迎他。

    他看见了贺棠溪额头上的伤但是并不惊讶,他拿出一瓶矿泉水,又从兜里翻出一包纸巾,说:“先拿清水冲冲,回去了再涂点碘伏消毒。”

    贺棠溪接了过来。纸巾沾了水敷在额头上,有种奇特的冰凉感,他拿下纸巾一看,上面沾着灰尘和几个小沙砾,还有已经晕开了的淡红血丝。

    “张叔叔,”贺棠溪突然开口,“你转告我爸那事了吗?”

    他问的是班主任打电话那事。

    张特助也反应过来了。老师在电话里说贺棠溪成绩下降得很厉害,最近学习也不专心,让家长好好和孩子沟通沟通,赶紧帮他把学习态度扳过来。

    “说了。”张特助连忙点头,开完会他立马就给贺沛卓说了。

    “那……他没有说什么吗?”

    张特助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选择诚实告诉他。

    “没有。”

    “噢。”贺棠溪很平静地应了一声。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心里也没有很难过。

    张特助看到贺棠溪的表情心里反倒有些过意不去。贺棠溪他还是一个孩子,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应每天开开心心的,而他总是露出这种很大人的,像看透了一切什么都不在乎了的表情。

    他下意识

    地找话给贺棠溪解释:“其实也是因为贺总最近……”

    话还没说完,贺沛卓已经走了过来,张特助只好闭了嘴。

    回去的路上依然沉默。

    把贺棠溪放在了家门口后车子就直接开走了,贺沛卓才不愿在这里停留,他订了下午的飞机票直接飞往外地工作。

    他一年与贺棠溪见面的次数寥寥,每次见面都只有几句话。

    贺棠溪也早已习惯。

    习惯是习惯,可该难过还是会难过。

    家里好像更冰冷了,贺棠溪躺在床上,手臂搭在额头上,纯黑色的外套已经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他头还是痛得厉害,后脑勺传来的钝痛和额头皮肉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让他想睡都不能入睡。

    贺棠溪侧身蜷缩在床上。

    他觉得自己自私矫情。所有人都只记得今天是妈妈的忌日,不知道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他也想有人能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不需要礼物不需要蛋糕也不需要庆祝派对,只说一下,说一下就行。

    对了,以往林靖予会帮他过生日,会给他买小蛋糕在上面插蜡烛,给他唱生日快乐歌,但是现在他们已经闹成这样。

    估计他也不会来了吧。

    他一定不会来了。

    贺棠溪缩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隐约间他好像听见了门铃声。声音很远,但是一直在响没有停歇。

    他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可那声音还是像鬼魅一样不断地往他耳朵里钻。

    贺棠溪猛地睁开眼,他花了两分钟清醒,等意识回了笼之后他又听到了门铃声。

    不是梦,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贺棠溪赤着脚下楼给来人开门。

    已经是晚上了,现在谁会来他家?伊蓓蓉吗?他没给伊蓓蓉提过自己的生日啊。

    贺棠溪打开门。

    门外站着林靖予。

    他手里提了一个盒子,不大,方方正正的,上面印着可爱的logo和图案——是蛋糕盒。

    贺棠溪呆住了,他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林靖予。

    “哥哥,你怎么……”

    他以为林靖予今天不会来的。

    林靖予的目光落在了贺棠溪的额头上,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当然也知道贺棠溪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问他:“伤口处理消毒了吗?”

    贺棠溪愣愣地摇头:“没有,就只用清水洗了一下。”

    林靖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把蛋糕盒递给贺棠溪,对他说:“我回去拿医药盒,你等我一下。”

    贺棠溪就乖乖地提着盒子站在门口等。

    没过几分钟林靖予就回来了。他看见还站在门口的贺棠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问他。

    “不知道进去等吗?风这么大,都不怕吹感冒了?”

    贺棠溪还是呆呆的,他摇头:“我忘了。”

    这下是真的把林靖予给气笑了,他接过蛋糕盒之后又去牵贺棠溪的手,拉着他往屋里走。

    边走边说。

    “棠棠,你怎么这么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