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正戏

小玄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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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锣响,音乐便起,琵琶、月板、鼓、笛都响了起来,随即在座众人都静下心来,开始安心看表演。大明朝的娱乐活动毕竟匮乏,能有一出戏看就是为数不多的娱乐了。所以哪怕这些妇人心里有多少只鬼,这时候嗑瓜子看戏才是最好的选择。

    后世的戏里,《三娘教子》本是折子戏,也就是从全本中择出了一折。丁樘在还原时,选择了将剧情基本还原了出来。也就是整个剧情一丝不落地排成了四折。

    第一折讲薛广拜托乡人捎带银钱,结果被骗。第二折讲薛广的妻妾遭遇大难分别如何处事。第三折则将三娘教子这一段,也就是后世流行的那一折。第四者则是大团圆结局。

    所以开头上场的是一个大冠生,也就是薛广。这一折没甚出彩,也就是提一下故事的背景。这些平日里闲的没事的妇人却也不觉得无聊,看上去也挺津津有味。

    等到丑角老乡上台表演了一出滑稽戏,在座有的不矜持的已经捧腹大笑,而矜持一些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背过身子用团扇遮住了脸。

    等到了第二折。乐声渐入低沉,只见一个着青衣,贴铜钱头,裹额巾的高挑正旦踏着流云步自“出将”门内入场,这便是主角——三娘王春娥。因为有对其身份的改动,三娘变成了大娘,所以在服饰上也有所变动,头饰相对后世也华丽一些。

    随后小嗓唱述,自己的身份来历,连带引出两个闺门旦的恶毒女配。两个旦角一开口,便立马和三娘形成反差,一眼就能看出是两个妖艳贱货。

    当第一折的那个丑角老乡过来,在座的都期待可还有什么别的滑稽表演。这一次却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两个闺门旦和丑一唱一和,又惹得人捧腹大笑。但是三娘便如定海神针,抓住事情关键,追问薛广之事,引出那个丑角所编造的事情原委之后,气氛顿时一变。

    两个闺门旦立马各寻各的理由,抛下薛家,打卡下班。那老乡见已经忽悠过去,便也抽身走人。只余下三娘一人神伤,一通悲凉的故事,加上演员如怨如泣的唱功,这些妇人听了这些,果然升起了同情之心。尤其是几个寡妇,都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而高氏也不复淡然姿态,竟然也渐渐沉入剧情之中。

    丁樘暗暗点头,自己这般设计,果然还是有一些作用的。只盼高氏最终能领会自己的用意,这也不枉费这么多天的心血。

    但是三娘话锋一转,又想起丈夫与庶子,又强振精神,让人感叹她的坚强。随后她唤出薛保,一番交代,又提起了那庶子,一番诉说,便是戏外人也感觉到了她的艰难。第二折便在三娘的唉声叹气与坚强自勉之中结束了。

    随之而来的是第三折。开头三娘便换了一身更加朴素的衣服,丁樘知道,这是换了人,在戏曲本戏中,换角也不算很罕见的事情。一个是有的戏时间太长,对主角的考验很大;另一个则是换服装需要时间,换场则不等待。于是就有了这种临场技巧。

    三娘先是追死思了一段先夫,唱道·:“自思自叹梦难醒,雁南雁北形不成,眼前光景总凄清。漫水流花径,庭院黄昏门半扃。”

    尽是些文雅缱绻的词儿,像颜氏这般没文化的还没什么,高氏眼角却开始噙着泪了,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丈夫。

    扮演三娘的四儿随后又唱道如今处境,一段无实物表演,告诉大家他正在织布。唱完,便虚坐在凳子上,手中来回穿梭,假装织布。正当此时,一个童声念白又传来,告诉众人,这便是三娘之子倚哥上场了。倚哥是个作旦角,虽名是旦,但因是孩童,却也不分男女角,都称作旦。

    待听得薛倚哥道自己被说没亲妈,这些妇人面色皆是一变,反倒是高氏,面色沉静。但是一直在观察她的丁樘如何不知,这会儿必定是极不高兴的,想来也是升起了代入感。

    说起来,女性对于情感的感知能力普遍是要高过男性的。这并非是说每个女人都和林黛玉一样,伤春悲秋。而是她们相较于男性更加感性一些,也更习惯首先以情感认知事物。

    比如这一出戏,丁樘第一次看的时候,首先认知的是这一出戏有什么教育意义,是如何通过唱腔、辞藻因其共鸣。而徐雸首先认知的则是三娘如何辛苦,得知倚哥所说又是如何气愤。

    可能……这就是直男癌吧……

    当倚哥上场后,薛保紧跟着上场,又是一段定场白,主要人物便到齐了。

    这个时候,院门轻微地响了一声,那些妇人看得入神,皆没有注意到。只有丁樘立在靠近门的未知,却见是丁儜在刘妈妈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丁樘见此,也连忙上前搀扶。

    丁儜点头微笑示意了一下,丁樘道:“小叔叔快去坐着吧,戏已经开场有一会儿了。”

    随后将他扶到了高氏身边,丁儜见高氏双目含泪,忙伸手将之拭去,低声问道:“嫂嫂怎么在哭?”

    高氏见到丁儜,连忙低声问道:“五爷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些?快快坐下。”随后挪出半个位子,将丁儜揽至腋下,道:“嫂嫂无事,只是看了戏,有些情起。这出戏看样子是一出好戏,你也看看吧,皆是獾哥儿排出来的。”

    丁儜疑惑地看向丁樘,这几日他在病中,倒真没听说丁樘还通戏本。也疑惑丁樘竟然真的将戏曲作为礼物。更疑惑的是,高氏竟然真的看进去了。压下疑惑的心思,丁儜问高氏这一出戏讲的是什么。

    高氏简单概括几句,丁儜也没觉得这出戏好在哪里,只能压下性子继续看。他也不是喜欢娱乐的人,若不是因高氏过生日,他也不会应了丁樘的邀请过来看戏。在他看来,有这个时间不如多认一些字。

    第三折进行到了三娘考教功课,这一段念白倒是插科打诨颇有意思,就连高氏也是微微一笑。但是当发现薛倚哥念书并不用心,就连《论语》也背不好的时候,三娘发怒,台下坐着的这几个妇人的笑容也渐渐收去,随着剧情中母子二人矛盾越发激化,在台下坐着的众人某头也锁了起来。

    而当三娘开始怒斥蠢子一段,众人也跟着气愤。只是丁樘摩挲着下巴,感觉这一段还是板腔来的爽快,南曲来的太过绵软,只能听出怒其不争,却感觉不到痛斥的酣畅淋漓。当然,这只是剧种的差别带来的,并非说哪一个更好。昆曲相较而言更加缠绵悱恻,打动人心一些,也未必就不如京剧。

    随后,薛倚哥不伺候了,自说道三娘并非他的亲娘,之后转身而去,直把三娘气的肝颤。丁樘看着众人,明显看得出来有些脾气不好的妇人都准备冲上台,将倚哥按住甩两个巴掌,比如颜氏……

    那一副凶神恶煞,便是钟馗来了都要被吓走。丁樘暗道古人对于艺术的接受能力还是太强了。他忽然理解了,为啥原来扮演反派的都要担心被观众暴打。像后世的容嬷嬷的扮演者,去买菜还被人骂;安陵容的扮演者,微博底下全是攻击她和她孩子的言论,;喜剧大师陈佩斯的父亲陈强,原来扮演黑心地主黄世仁的时候,还搞得场下开枪,差点闹出人命……

    不过有一说一,在娱乐手段匮乏的年代,对这些直观的表演没有鉴别力,容易受到感染还算可以理解。但是在现代文明里还那么干的,只能说是巨婴了。

    等到薛保上前来规劝,与三娘进行对话,三娘一番倾诉,好似又戳到了在场妇人的泪点,大家齐刷刷开始流泪。

    到最后,积累的怨愤和怒火激得三娘拿起剪刀,只将织布机上悬挂的布匹剪断,怒道不再管倚哥。气氛瞬间被点爆,就连颜氏也拿着一种怪异的目光看向丁樘,大概是在说,你若是也不学好,我定然也会如此,这让丁樘以为自己真的哪儿做错了一样。

    高氏也满含深意地看向丁樘和丁儜,至于徐姨妈,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发起了呆。

    徐雸也不是第一回看这一出了,甚至具体的戏词还是出自她的手,但她依旧被被感染,也不知道她把自己带入了谁,明明她也不可能有孩子的啊。

    随后,薛保一番反激、又说起若她改变心气,老小皆是冻饿街头,又刺中了三娘柔软的内心。总之,在薛保的一番规劝之下,三娘也收回了气话,但是却对薛保说了倚哥所说锥心之语。

    薛保表示理解,随后也前去奉劝薛倚哥,告知其母亲的良苦用心。这下两厢磨合,才算是缓和下了局势。之后又是一顿母子絮情,总算过去了这般风波。

    高潮的第三折过去,场中气氛又开始和缓起来。丁樘见高氏小声地对丁儜嘱咐了些什么,虽隔得远听不真切,但丁樘猜测,大体是警告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