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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家书铺。
书铺依旧还是原来的书铺,屋内摆设陈旧,书籍遍布,还有窗户纸儿掉落,凉风时不时往外头吹入室内。遇到下雨天儿,还得提心吊胆着些。那破败样儿,是一成没变。
只不过,这铺子却又与以往大大不同了。
原本挂在上头的匾额破旧字迹模糊,歪歪斜斜犹如它颓败的命运。可不久前,却是有京兆尹亲自提了字儿,一路吹吹打打,由差役们亲自将一个崭新又镀了层色儿的匾额挂到了上头。
“浮家书铺出的话本儿不错,君上口谕,特命京兆尹大人亲题了匾额给您送了来,祝您家这铺子生意兴隆日进斗金。”这是当时来的人留下的话儿。
“浮先生,您家造化大啊,竟能得君上如此看重。日后还得多关照关照小的。”这是当时来的人悄悄对他说的话儿。
无缘无故,君上怎么可能这般在意京师一家小小书铺卖的话本儿,还令京兆尹大人送匾额?这不仅给他做了脸面,还间接给他这间书铺做了个活招牌啊。
有京兆尹大人的题笔,又有君上的这层关系,京师的人自有那闻风而动的,开始频频光顾这家书铺。
一时之间,门可罗雀的浮家书铺一下子变得门庭若市。达官显贵们因着君上在意这家书铺,纷纷让家里的仆从采买,富贾商人们也不遑多让。尤其是那些个书生,总喜欢往这书铺钻。
而书生们买书之余,还有些则是专供给浮家书铺写话本儿的。
如此这般,浮家书铺依旧还是那副破败样儿,可每日的流水,却是与日俱增,在这京中,就这般以京兆尹为招牌,以君上为底气,死灰复燃,扎稳了脚跟。
“老浮啊,你家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啊。逢人都说你们是祖上积德才得了君上的青睐。”这日浮有财正在盘点书目,隔壁铺子的老王头过来唠嗑。
相比于浮书焌总喜欢穿件洗得发白发皱的布衣,浮有财这个老子爹则每日里穿得极为喜庆,又加之腆着个肚腩,颇为富态。这般的着装神态,总该有几分商人的精明。可偏偏他却生了张憨厚的脸,没什么经商头脑,性子也温吞随和得很。这些年来,这铺子也就在他的手底下没落了下来。
如今一朝翻身,浮有财挺着那肚腩,唉声叹气:“这冷不丁的生意好了起来,说实在的我心里头还真没底。老哥啊,你给说说,我一家老小都被留在定国公府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书铺突然好转,该不会真的是用我家那四个给换来的吧?这都多少天了啊,也不见他们回来!”
“定国公府那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去的地儿吗?老浮啊你就将心给揣进肚子里去。兴许改明儿你家老小就都回来了。说起来你家浮丫头是个脑子活络的,他当初让你掏钱找那些个书生写话本子啊,这条路还真是走对了。”
提起自家闺女,浮有财脑袋愈发耷拉下来。
若非自家闺女,这老太太就不会带着焌哥儿也跑了去,这曾氏也不会跑去。虽然捎来了信儿,可他这哪儿放心得下啊。
“我家阿婼是个脑子灵光的。可她一个姑娘家搅合进定国公府那样的大家族,总归不是好事。像我们这种人家啊,籍籍无名才稳妥。这冷不丁跟那些世家大族搅合到一块儿,哪天脑袋掉了都不知道咋回事呢!”
老王头受不了他一个大老爷们伤春悲秋:“你平时瞎琢磨什么呢。好处来了你接着就是了。现在的朝堂早就不是老君上执政时期的朝堂了,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儿早就少了不知多少了。行了,你就别操那份心了。等哪天你家那四口回来了,你这么咒他们,小心他们找你闹啊。”
这头两人还在说着话呢,便听得外头一阵吵嚷声。
随后,便是一堆街坊邻里围着一个青衣少年走了进来。那少年行走如风,那叫一个意气风发,雄赳赳气昂昂,仿佛干了胜仗归来的将军。周围的人对着他问东问西,将他给捧得哟,那小子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浮书焌。
“爹,我回来了!”
这一声,那叫一个中气十足。
浮有财刚还和老王头念叨着他们这一家子呢,如今看到儿子全须全尾地从定国公府回来了,当即便笑开了脸。只不过很快,他就担忧道:“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你祖母你娘和你阿姊呢?”
“嘿,祖母她老人家原本是归心似箭离不得家,不过吃了几天长公主的燕窝人参,就惦记上这一口了。她说一辈子都没这么滋补过,再多蹭点儿就回来。我娘和阿姊自然不能不管祖母,便留下了。”
定国公府之所以强留他们几人住下,也不过是为了确保他们不会乱说话。自然不可能一辈子都扣着他们不放。
如今也过了几日了,加上浮婼又拿着君上御赐的金牌在府中行走,还调动了禁军。定国公府瞧着那金牌,也明白君上的意思了,便打算将扣下的浮家人送回来。
只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浮老太太占便宜占上瘾了,待在长公主的院子里没舍得走。
这不,也就只有浮书焌回了来。
“爹,我阿姊嘱咐我回来办件大事呢!”说起这个浮书焌便满是骄傲之色。他挺了挺自己的胸膛,那张脸上大有干一番事业的阵仗。
这平日里温书看书喜欢那些个之乎者也孔孟之道的少年,一心考取功名出将拜相,还真没被别的事儿带歪过心思。这冷不防对别的事儿产生了兴趣,还真是稀奇。
书铺地儿狭小,一堆人围在外头,要跟着他往里进,都没踏脚的地儿。浮书焌将人打发走,这猛地抬头,才发觉了不对劲。
“爹,咱家什么情况?你嫌钱太多,又花那些个冤枉钱装点了门楣?你钱多的话给我啊,书院的束修还欠着呢,我还得给夫子们买个几坛子好酒贿赂贿赂,哄着他们将绝学倾囊相授。”
老王头看不过去了,往他脑袋上盖了一帽儿:“焌哥儿,你不厚道啊。每次一提钱,你就跟你爹提束修。你祖母和你娘哪个不是紧着你的学业?每次可都是亲自帮你去交的束修,什么时候拖欠过书院?”
“嘿!我这不是让我爹多点儿赚银子的奔头嘛!”浮书焌摸了摸自个儿被敲疼的脑袋,抱怨道:“王叔您下手可真狠。不过咱书铺怎么回事?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浮有财便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儿与他说道了一番。
听完,浮书焌免不了唏嘘:“阿姊这脑子还真是好使。当初她动用铺子里的银子祖母追着她打,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啊。这会儿祖母若是知晓靠着那些银子能赚回来那么多,那眼睛估计能笑眯成一条缝儿了。”
“你刚刚说你阿姊让你回来办啥大事来了?”浮有财不放心地问道,“该不会跟定国公府上的事儿有关吧?”
*
定国公府。
长廊蜿蜒,红火的枫藤大片大片地缀满,赏心悦目。
这是那日浮婼一路从水榭到思凡阁必经之地发现的。此刻,浮婼靠坐在长廊上,欣赏着面前那漫天的枫藤,脸上波澜不惊。
小喜子却是上下嘴皮子一碰,飞快地说着:“浮娘子,棱老夫人亲自将那夏栀发落了,人受不住差点就去了。也亏得赶巧了,棱三公子之前不是因着那马车的事儿被关进刑司局了吗?今儿个被放了出来,回府后一知晓此事就拦了下来,又让府医给夏栀看诊,这才将她那条命保住了。”
小喜子也不知怎的,自己的伤情会恢复得那般快。也不过将养两日便能顺利下地行走了。这一得了自由,他便跟张烟杆说了,后者应是得了君上的旨意,将他给指派到了定国公府继续跟在浮婼身边办事。
至于这府上的禁军,说来也是浮婼的无心之举。
那日周钦衍赏了她一块金牌,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一旦遗失她便人头不保。这关乎自己脑袋的玩意儿,她自然是想要验证一下它的功效。于是当走出殿外碰见禁军统领卫如峥时,便拿着那金牌在他眼前晃悠了一下,随口便吩咐他和他手底下的禁军随她来定国公府。这没承想,这金牌竟这么好使,卫如峥竟直接下跪应喏。她哪儿敢真的劳驾到这位赫赫威名的禁军统领啊,最终只是让他准备一支禁军队伍,随她来到定国公府听候她的差遣。
至于这夏栀,便是棱大小姐棱齐苓约见柳姨娘时,中间负责传话的婢子。
柳姨娘此前曾说那夜与棱齐苓在思凡阁约见的是戌时一刻,然而浮婼因着去查夏栀,又与这位棱大小姐交谈了一番,得知她当时让去传话时说的是戌时三刻。
这中间的时间差,极有可能便是被人拿来做文章之处。
禁军在那夏栀的房中发现了催情熏香,与思凡阁发现的熏香一致。她本人也已经审讯过,供认不讳,说是受了人指使在那夜上了思凡阁二楼焚了那熏香,可她只是拿银子办事,压根不知道买通自己的是何人。也拒不承认她用簪子害了柳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