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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歇,二胡、杨琴、笙、笛配合默契,旋律昂扬,却并不喧宾夺主,而是犹如背景曲调,仿佛在为随之而来的什么开辟道路。
随之,不负所望,一道清脆婉转的女声在一片黑暗中响起。
伴随着女声的响起,台上烛光将其映照得影影绰绰。一道幕布上,约莫六寸的影人被投射其上,竟是看得分明,举手投足皆有颇多意趣。众人结合着那开腔的女声,一下子便将这影人对号入座地想象成了淮炀侯府三小姐浮妍。
此时一楼大堂的看客们才算是真正反应过来。
今日的说书,竟又变了花样。
竟玩起了皮影戏!
乐声中,女子开腔,唱腔不俗。随后那唱腔一收,嗓音一变,女声由高转低,低沉有力,浑厚苍劲。她字字清晰,徐徐讲述故事,幕布上投影出场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场景更是诸多转换,令人大呼过瘾。听着那道女声抑扬顿挫细细讲述,又瞧着那一个个精巧的影人在幕布上惟妙惟肖,代入感竟是无与伦比。
二楼的雅间。
长公主微微一笑。不愧是她看重的人,竟又想出了新招。棱齐修温柔地替她失去粘在唇边的糕点屑,眸中溢满深情。
被周钦衍派过来的张烟杆惊叹了一声:“这浮娘子改行玩皮影戏了?”
而另一头的雅间。
周钦衍对于浮婼的这一出,亦是出乎意料。
她的脸毕竟还伤着,想要恢复非一日之功,且届时能恢复个几成,也是个未知数。对于今日她登台说书,他本就不赞同,且还一直担忧她该如何出场。
如今,她倒是刷新了他的认知。
皮影戏,倒是无需露脸,只需牵引着犹如傀儡一般的影人在幕后掌控全场。
只不过这皮影戏相比三弦、快板之流,却又需要格外的技巧。皮影制作工艺上又相当复杂,想要达到完美的效果,选皮是关键。幕前灯影交错中,满堂辉煌,通过影人向看客们呈现着一个个激动人心的故事。幕后却需要费心打磨故事琢磨展现形式,尽显故事意蕴。
且大多数皮影戏,吹拉唱齐备,许多竟是有隐隐盖过唱词的趋势,看客们未必能听懂唱腔讲述的故事全貌。浮婼对此经过了改良,唱词亦是愈发通俗易懂的词汇。
周钦衍此前看过她在舞姿中融入了评话,已是一绝。如今再看今日这一出,不免好奇她又是何时学的这些,何时找的师傅班子,何时制作的那般精巧的仿制了浮妍等人容貌的诸多影人皮子。
“操控那影人的是阿姊吗?”浮书焌也早就忘记和一国之君理论选后那点子事了,他眨巴眨巴眼,一脸好奇,“这声音似是阿姊的。”
“是她。”周钦衍肯定道。
“阿姊要搞一出皮影戏怎都不提前知会我一声?亏我以为她今儿个要起舞呢,特意给她备下了那套广袖舞裙,旋转时更有广袖临风裙衫翩翩美艳冠世之感。我那好不容易才存下的二两银啊,白糟蹋了!”
他正痛心惋惜自己的银子,周钦衍却是冷冷打断他:“她脸还不能拆纱布,你让她顶着那副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舞?”
浮书焌梗着脖子道:“我替阿姊准备了面纱和帷帽的!双重保障!”
“那也不行。”周钦衍果断道。上次他未能及时阻止她抛头露面亲自下场在茶坊说书,便追悔至极。那美艳娇媚的模样,这是打算勾去谁的魂呢!
这边厢周钦衍和浮书焌又开始了针锋相对,而一楼的台上,浮婼已经将浮妍之死的真相在进行了人为的艺术诠释之后演绎出了个十全十。
*
春绾给浮妍下了媚药不假,那日钱小公子也确实未曾到淮炀侯府采花。
然而,从调查所知,钱小公子收买了春绾不假,明面上,他虽一一交代收买了好几个在侯府中办差的人,方便他一路畅通无阻通往后宅浮妍的院子。可他却故意漏交代了一人。那人,便是夏婉。
夏婉有一项本事,最受浮妍器重。那便是她的一把子力气。
浮妍是个娇蛮的主,是被淮炀侯夫妇娇宠着长大的,遇到不顺心的,总免不了要摔砸东西打骂奴仆出气。
夏婉便抓住时机利用自己的那把子力气做出了许多令浮妍开怀的事儿。凭借着这个,她从婢女中脱颖而出,被浮妍放在身边,从三等到二等到一等大丫鬟,更是成为了浮妍的贴心人。除此之外,夏婉遇事观察入微又擅逢迎讨巧,得知浮妍对君上情根深种之后更是为她出谋划策,让浮妍追求周钦衍之举在市井中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浮婼那日询问浮妍院子里的奴仆,旁的人尚能为了脱罪指摘出他人的疑点,可夏婉却将她那本事藏匿,大度地不愿嚼人舌根攀扯旁人。这便是浮婼开始怀疑她的源头。
且,浮妍身边的贴心人有两人,无论收买了谁,都不可能轻易避过另一人。
唯有两人都被收买了,才能轻易成事。
从钱小公子大言不惭地想要在侯府内浮妍的院子里成其好事,便可见他胜券在握。
夏婉,便是钱小公子的后手。
事急从权,浮妍下葬在即,一切得快。
浮婼不得不动用非常手段。然而夏婉巧舌如簧,也确实是硬气,在她命人下了重手之后,才承认她也是被钱小公子收买的。只不过,她抵死不认给浮妍下毒。
春绾一口咬定浮妍被下了媚药的那晚钱小公子不曾来。万事俱备只欠他前来,他为了一亲方泽如此煞费苦心,打通了那般多关系,怎会在临门一脚时退缩了?怕淮炀侯事后报复?这自然是不可能的。若真怕报复,也便不会提前做出如此多心思缜密的部署了。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夜出现了变故。
“我……我记得自个儿明明将那媚药交给了春绾让她给三小姐服下,方便我前去饕餮蚕食。”刑司局的地牢内,浮婼曾玉钱小公子单独叙话。提及给浮妍下了媚药一事,他吞咽了一番口水,可随即又惊慌不已,“可我那夜正欣然前往偷香窃玉,却发现柜子里一瓶毒药没了,反倒只剩下了一瓶媚药。我当时疑心自己拿错了药给春绾,吓得魂不附体,生怕三小姐已经香消玉殒,又怕又忧。当时那会儿,我真怕自己去了三小姐院子里只能摸到她的一具冷冰冰的尸身,派了小厮去侯府打听情况,自己则窝在了府里不敢出去,生恐自投罗网落得一个杀人罪名。好在小厮在天亮时回来了,说侯府并未闹出什么动静。后来我又想起那‘拿错’的毒药是慢性毒药,不会立时便发作,就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若他那药真的拿错了,浮妍便不可能在被骗着服下药后出现发热和头晕发沉等符合媚药的症状。
若他没拿错药,那么春绾给浮妍下的便是媚药,和浮妍的症状就对应得上了。那么春绾家里床下地砖里那与毒害了浮妍的毒药一样的药包,便又说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