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纵你寿长,生死两茫茫9

恬剑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零点小说网 www.ldxsw.net,最快更新春闺易寿最新章节!

    帝王车驾,虽是微服,亦是声势浩大。护卫的队列逶迤,明处的暗处的,皆严阵以待。

    小小的浮家因着这天家来客,瞬间惹来左邻右舍的围观,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的官家子弟,竟有如此排场。

    浮老太太如今的状况也就是还吊着一口气,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回天乏术,让准备后事。各种白事所需之物家里头该备着的都已经备妥了。一旦老太太去了,那大门处就会换上白幡。那白色的灯笼也得挂上去。一家子也能立时换上孝服。就连那寿棺,也早就订下了,在那柴房搁着了。

    浮婼也顾不得规矩,率先从马车内下来,直奔进了小院。

    周钦衍和晏晏父子俩落后几步,也徐徐下了车。他吩咐护卫都留在外头候着,自己和晏晏进了大门,张烟杆和卫如峥则紧随其后。

    院子里挤了好几个妇人,都是邻里邻居前来帮衬的。此刻她们正在边聊天边折纸元宝,给鞋子缝白布,见浮婼来了,忙朝老太太那屋子喊了一句:“曾婶子,你家阿婼丫头回来了!”

    有人叹道:“也是个有孝心的。进了宫出宫一趟不容易,你能赶回来送你祖母最后一程也是好的。”

    然而,当瞧见紧随浮婼而来的那一对锦衣华服的父子时,院子里的妇人们齐齐噤了声。那八卦的眸子打量着来人,似要将人给看出一朵花来。

    她们早前见这车驾时,还在揣测会是何人。如今见着人了,只觉得来人浑身上下都似镀上了一层光,让人不敢亵渎。

    曾氏从屋子里出来,见浮婼总算是回来了,心里莫名就镇定了。

    “你可算是来了,赶紧去瞧瞧你祖母。你以前不是能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吗?这一次能不能也将你祖母给拉回来?”她絮絮叨叨着刚要拉浮婼进屋,便见到了周钦衍和晏晏这一对天家父子。

    曾氏手脚有些发软,想要行礼。周钦衍却是先她一步走了过来到得她跟前,询问道:“老太太的身子如何了?”

    “请了好几位大夫,都说老太太是急火攻心伤了元气,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曾氏下意识回道,回完便忙压低了嗓门急急道,“君上,家里头出了这样的事儿不方便招待您。”

    “无妨,本君就是陪着浮娘子前来瞧瞧。”

    曾氏急了:“这可使不得!家里头出了事,别污了您。”一国之君,贵足踏贱地已经是给了他们极大的恩德,如今他们家恐怕马上就要办白事,这岂不是给君王带去晦气吗?

    “你不必拘谨。本君向来不忌讳这些。”周钦衍朝身后招了招手,当即便有两名老者上前,而老者的身后,还跟着提着药箱的两名奴仆。

    一见这一幕,曾氏猜到了几分,双眼当即一亮。

    周钦衍道:“他们也算是在医术上颇有点儿威望,让他们给老太太诊诊,看是否还能将人给救回。”

    宫中御医,医术自是个顶个的好。曾氏哪儿有将人往外推的?她也顾不得劝阻人家了,忙将御医往里头领。

    浮婼瞧了一眼周钦衍,恰他也正抬眸朝她望来。

    四目相对,一潮春水,凝住彼此的面容。那眸中似有情愫流转,又似纯粹只是彼此的妄念。

    但浮婼对周钦衍却是感激的。

    他能带着御医来,一来可以给浮老太太诊治,二来若连御医也束手无策,需要她易寿时,浮老太太若能被救回,也可假托是御医的功劳,省得被那一双双眼睛瞧出什么端倪。

    浮婼收回流连在他俊颜上的神色,迈步便往老太太的屋子走。

    周钦衍和晏晏紧随其后。张烟杆充作家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卫如峥则随侍左右,眼观六路。

    靠近屋门时,浮婼转身,蹙眉:“君上,您和晏太子千金之躯,还是不要踏足不祥之地得好。”

    周钦衍却是不屑道:“本君九五之尊,祥瑞袭身。本君踏足之地,皆能遇难成祥才是。你还是赶紧进去的好。若他们两个医术不精,本君还得亲自盯着你给浮老太太易寿。”

    好吧,浮婼咬牙忍了。

    可是……

    “太子还年幼,见不得这种场面。”

    “五岁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还能承受不住不成?今儿个就当让他提前历练了。”周钦衍一锤定音。

    晏晏牵着他的衣摆,郑重其事地点头:“本殿不小了,可不是那不经世事弱不禁风的小娃。这一点,浮氏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这意味深长的话,让浮婼心神一凛。

    得,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难缠。

    进就进吧。

    推开屋门,她给他们让了个位置。

    霎时,一股浓烈的药味传入鼻尖,她屏息,最终还是逐渐松缓了气息。

    屋子里除了浮有财曾氏浮书焌围在床头,还有几名热心的邻里,算是来看一眼老太太送她最后一程。见来了两名大夫,还挺有来头的,这几位邻里本想留下来看看。又见进来了浮婼和周钦衍、晏晏、张烟杆、卫如峥等人,这小小的屋子当即便显得狭小起来了。他们便和浮有财说了一声先出了门,和院子里忙碌的其余人等聚在一道儿,聊起了八卦。时不时又瞧一眼浮家外头那停着的华丽的车马以及那些个训练有素整装待命的护卫,纷纷揣测这上门的华服公子和那小儿究竟是何人。

    这聊着聊着,最终大伙儿竟有志一同地觉得这浮家丫头定是在宫里当差时得了好的机缘,被哪位有家室的大人看中。

    人群中,不知是谁猛然出声:“刚刚那小娃,我怎么瞧着那么眼熟呢?”

    又有一人冷不丁一拍大腿:“是了!我想起来了,那孩子是当今太子!当初他还带着人传了君上的口谕,亲自到浮家书铺去接阿婼丫头进宫当女官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其余人竟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纷纷应和:“对对对,我瞧着也像。”

    这说着说着,便有人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那小娃是小太子的话,那被他牵着衣摆的那男子会是谁?那英武不凡的气度,那华贵的气派,又能被小太子全身心信赖,这人……这人莫不是君上?”

    小太子亲临,已然令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了。若那和小太子一起来的锦衣男子便是当今君上,那岂非……

    这老浮家,真是好大的福气啊!

    虽然他家闺女没有成为君后,可却能拐带了君上和小太子一起来送浮老太太最后一程。这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荣恩啊!

    小院里叽叽喳喳,男人们女人们讨论得热烈。如此一来,周钦衍想要的低调,根本就没能成行。

    外头的护卫们耳力极佳,听得头皮发麻,却谨遵旨意个个身板挺得笔直,不敢妄动。

    *

    屋内。

    浮老太太奄奄一息,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苍白之色,呼吸粗重,眼皮似被黏住一般只隐约露出一条缝来,那条缝又很快闭拢。她的唇一开一合,竟是用嘴在努力呼吸。

    油尽灯枯,不过如此。

    两名御医轮流给出气多进气少的浮老太太把过脉,又验过她眼皮,耳鼻,甚至为了稳妥起见,还在浮老太太的心口位置聆听了一番。

    浮有财和曾氏翘首以盼,浮书焌也在一旁紧张地揪紧了自个儿那件发皱的青衫。

    浮婼站在浮老太太的床尾,闭眼睁眼间,已经将一切了然于心。

    果不其然,其中一名御医偷偷朝周钦衍做了个手势。随后,两名御医皆说老太太还有一线生机,但需要让浮家人出去,他们会竭尽全力救治老太太。

    之前请来的好几名大夫都让他们准备后事了,如今乍然听到这宫中御医说有救,曾氏当即一喜,浮有财更是欣喜若狂,朝着御医再三拜托,又朝着周钦衍连连道谢。

    等到浮有财携着曾氏和浮书焌一起退到屋外,屋门一关,被从里头拴住了,浮有财等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君上、小太子,还有阿婼丫头都没有出来?两名御医不是说他们不想被人打扰,要全身心救人吗?

    *

    周钦衍亲自将屋门上了栓,阻隔了外头的一切。随后又命那两名御医带着仆从让位,到一旁面壁待着去。

    “你可以吗?”周钦衍有些不放心地瞧着浮婼坐在床边,伸手触及浮老太太那只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殷切叮嘱道,“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第一时间停手。”

    浮婼点头:“君上放心。阿婼心中有数,不会拿自己的性命玩笑的。”

    晏晏若有所思地盯紧了浮婼的面容,一张小脸紧绷,唇线紧抿,仿佛又期待又拒绝,表情别扭极了。

    浮婼抽空望了这小子一眼,顺便在他近在咫尺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如果我将人救回来了,你记得喊我娘。”

    此言一出,不仅晏晏睁大了眸一副惊弓之鸟样,就连周钦衍也是惊了惊,随后又饶有兴致地瞅着她,唇角甚至还上扬了下。

    “这么千方百计想给本君的儿子当娘,你野心不小啊。”

    张烟杆在宫中见惯了风浪,还从未见过有女子竟敢当着君上和储君的面说出如此荒唐之言。一个女官竟敢强行当储君的娘亲?真是活久见了。

    唯有卫如峥,一脸冷淡,唯有那垂下的眼睑,遮掩了对她的万般心思。

    浮婼收回视线落在浮老太太苍白的脸上,嘴上却是道:“君上这话就错了。晏太子的生母不详,众说纷纭。君上怎知阿婼不是晏太子生母呢?”

    她是晏晏的生母?

    周钦衍嗤笑一声:“你是觉得本君傻还是群臣傻?以你这年岁,能生出一个如今已有五岁之龄的娃?”

    浮婼反唇相讥:“君上这话又错了。以君上这年岁,恐怕也无法生出一个如今已有五岁之龄的娃吧?怎么百官和百姓皆是如此信服?”

    周钦衍对外的说辞,一律是周崇晏是他亲生。

    即便年龄对不上,可人家是君王,人家想指鹿为马,想颠倒黑白,那也只能由得他去。即便是老君上和老君后,也还得掂量掂量纠正的后果。

    他都能胡言乱语乱认晏晏,她怎么就不能了?

    况且,她这个名副其实的娘亲,可比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爹真实多了。

    只不过,因着缺失记忆,个中缘由浮婼还未彻底理清,也懒得与他多加解释。

    浮婼聚敛心神,握紧了浮老太太枯瘦的手。脑中盘旋过让她活下来的念头,这一次,她鬼使神差的,冒出一个念头:希望这一次易寿,能让老太太的市侩吝啬和爱攀比的性子统统消失。能让老太太明白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在一起才是福。

    也不知过了多久,倏地,浮婼的掌心中,浮老太太那手竟动了一下。

    随后,那艰难呼吸险些就喘不过气来了的浮老太太,那只能眯着一丝缝儿的眼皮子竟是睁了开来。瘦削的脸颧骨凸出,那双浑浊的双眼定定望着浮婼。

    “你……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这老婆子市侩吝啬爱攀比了?”

    那干涩的唇一张,竟是说出了这么一句。

    旋即,成为屋内所有人的焦点。

    *

    浮老太太被救过来了!

    眼看都准备好棺木了,也只剩下那么一口气了,竟说活就活了。

    若是没有周钦衍特意请来的御医坐镇,这事儿还真不好解释。索性这两人也是人精,围观的街坊邻居又猜出了周钦衍和晏晏的身份,进而也猜出了他们并非普通的大夫,而是御医。

    这浮老太太被救回一条命这种事,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宫里的御医能和民间的大夫一样吗?人家的医术只有更精妙的份儿啊!那些个赤脚大夫,怎比得上给君王贵人们瞧身子的御医?据说这些个御医都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呢!才能受天家那般看重!

    有御医出马,浮老太太能捡回一条命,那是走了狗屎运了!啊不,是老浮家的祖坟冒青烟了,是他家八辈子积攒的功德呢!

    于是,在这般的羡慕唏嘘声中,浮老太太活过来了的事儿,竟一点儿都不觉得突兀了。唯独那两名御医承受着浮家的感恩戴德和周围人的吹捧,颇有点儿心虚地摸了摸额际的汗。

    半个时辰后,之前准备的白事用具都撤了,小院里那乌压压的一群瞧热闹的人儿也退场了。离开后,这些人还奔走相告,互相唠起了这惊天大嗑。

    待人走后,微胖的浮有财扶着浮老太太出了屋子。

    老太太的精神头瞧着极好,除了脸色依旧还苍白着,倒是没有了那随时都会西去的架势了。她已经被喂了一碗清粥,身体也有了力气。瞧了眼头顶的日头,她微微眯了眯眼。

    “老婆子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不行,那杀千刀的还骗了老婆子的棺材本,儿啊,咱可得赶紧去拿回来!这里头还有给焌哥儿准备的束修和给婼丫头备下的嫁妆呢!”

    虽然依旧还惦记着她那棺材本,可这一次,她口中的棺材本,却被她赋予了他用。

    听在浮书焌耳中,只觉得满满的都是感动。

    就连浮婼,也大为震动。难为老太太那么爱钱还能给她这个不受她待见的孙女准备一份嫁妆。

    周钦衍朝身后招了招手,张烟杆便从一名护卫的手中接过一个匣子,笑着递到了老太太跟前。

    “浮老太太,这是君上帮您追回的银子。您瞧瞧,这里头的数目可还对得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然而这献殷勤的对象,却是君王……

    若是以往,浮老太太铁定是要心花怒放地猜想君上是不是对浮婼有意思,他们老浮家是不是还有成为皇亲国戚的可能。只不过现下,浮老太太却是数了数那匣子里的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失而复得,她那张老脸上焕发着光彩,就连那苍白的脸色也被遮掩了几分。

    她竟还真的数了数那银子,随后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这数目对上了!没少!一点儿都没少!谢谢君上,老婆子给您磕头啦!”

    说罢便要在浮有财的帮衬下去跪周钦衍。

    “浮老太太您大病初愈切莫行如此大礼了。京师出了这等坑蒙拐骗的算命道士,本就是京兆尹失职。本君责成他追回了他管辖范围内的这笔钱,也算是给您这个苦主一个交代。”

    浮婼瞧在眼中,暗自咋舌。

    他这手脚利索的,还挺会趁机做人情的。

    她前脚算计老太太丢了棺材本,他后脚就让京兆尹将这钱给追了回来。也不立刻拿出来,反倒是拖了这般久,在浮老太太捡回一条命之后,将这钱送到她跟前,在所有浮家人面前卖了一个好。这君王当得,还挺有心机的。

    “婼丫头!婼丫头!”

    浮婼正失神呢,冷不防听得浮老太太唤她。

    这般亲昵的语气,还真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这位祖母,何曾这样亲切地对待过她?

    “来,婼丫头你来保管这匣子。里头的银钱你分成三份。一份是给你的嫁妆,一份是给你弟备下的束修,还有一份,是备用的。如果哪天咱家铺子里出了点什么事儿周转不开,可以应应急,总能挺过一阵。”

    浮老太太一番话,又是刷新了浮婼的认知。

    这向来只知道抱着她那堆钱过日子的老太太,竟舍得将她的家底都交到她手上?自个儿一分都不留?这似乎……有点儿不对啊。

    浮婼莫名想到了自己为她易寿时辗转在脑中的念头。

    莫不是,她在易寿时顺道为她转性了吧?

    难不成,浮老太太交易给她的,是她的市侩吝啬爱攀比的性子?她从她身上取走的,是这些?

    浮婼有些不确定地试探道:“祖母,咱家书铺隔壁的王叔闺女,许给了京中富户当填房呢。咱家也不能落后了人家去。您之前不是给我指了赵侍郎家的二公子吗?阿婼觉得,为了让您舒心让咱们老浮家不丢人,给人家当妾就当妾,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不择日不如撞日,您今儿个又死里逃生人逢喜事,合该再有一门喜事冲冲喜呢。不如去请之前上咱家来的媒婆……”

    周钦衍正得了曾氏的奉茶,靠在院中唯一的一把藤椅上。闻言险些没将茶水给喷出来。

    这女人当真是什么都敢说。

    当妾?

    冷不丁提出这个话题,还是当着他的面,她想干什么?

    莫不是逼他就范?让他紧张她?逼着他给她一个名分给她一个承诺?

    嗯……

    如果是这样,他也并非不能将她的尚寝局女官的帽子给撸了,给她个位份。只不过,他敢给,她肯要吗?估计还会冷嘲热讽他自作多情,拿那些个位份埋汰她呢!

    君后的位置他倒是想给,但目前崔芷汐还坐着呢,还不是时候。

    头疼。

    这女子,就不能让他稍稍看穿一下她的心思吗?这冷不丁来这么一手,他心脏受不住。

    “不行!谁准你擅自婚嫁了?宫中女官可没自行嫁人的权利!”周钦衍忙摆出君王威严,怒斥出声。

    只不过,浮老太太的声音却比他还要高亮,情绪比他还要激动。

    “胡说八道什么呢!谁准许你去当妾了?不过一个侍郎府,有什么可稀罕的,还让你委身作践自个儿!老婆子不同意!”

    浮老太太气势强大,声音嘹亮,语气中满是护犊子的意味。

    浮有财和曾氏也是一口否决了这门亲事。浮书焌更是朝着周钦衍的方向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似乎是恨不得将他狠狠咬上一口。

    周钦衍被浮书焌那鄙夷仇视的目光一盯,竟觉得浑身发毛。

    他没得罪他吧?

    今日他的到来,可是间接让浮老太太活了过来,还为老太太追回了棺材本呢!怎么说他也是浮家人的恩人。浮书焌这小子怎么敢甩给他脸色看?

    电光火石间,周钦衍想到了当初在松韵茶坊瞧见浮婼在说书后谢幕时露出那张丝毫没有被毁容的脸时,他与浮书焌针锋相对的那一幕。

    “待本君给她寻到了那害她之人,就该治治她那欺君之罪摘摘她脑袋了。”

    “君上你怎能如此!说句大不敬的,你喜欢我阿姊的话就不该作践她动不动就放下摘她脑袋治欺君之罪的狠话。还有,你执意要封孙三小姐为君后的话,我日后也永远不会承认你当我姊夫的。即便阿姊再喜欢你,我也不会让你俩在一起的。我今儿个将话撂这儿了。我说到做到,读书人不打诳语!”

    彼时他也不过是玩笑罢了,那脸红脖子粗的少年为他阿姊打抱不平之后甩袖愤愤离去,他也没当回事儿。

    可如今,周钦衍竟有点儿后悔了。

    当时似乎将浮书焌这小子给得罪狠了,他竟真的记仇上了。

    他对浮婼产生的情感骗不了他自个儿,迟早有一日,他定是要让她心甘情愿入他的后宫的。只不过,这小舅子若是使绊子的话,他到猴年马月才能抱得美人归?

    这一瞬,年轻的君王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的困境。

    饭可以乱吃,小舅子不能轻易得罪。若是得罪了,该想什么法子解除隔阂?

    这真是一个头秃的问题。

    *

    周钦衍在那头和浮书焌大眼瞪小眼,还不忘示好般向他释放善意微微一笑。

    落在浮书焌眼中,只当他是挑衅。浮书焌可不管他是不是一国之君,嘁了一声,转过了脑袋眼不见为净。顺便在浮老太太坚决反对浮婼入侍郎府当二公子的妾室时,力荐他人:“阿姊貌美睿智,可不能便宜了某些不合规矩礼仪的野男人。我有一同窗,他兄长是去年的探花,品貌才华不俗,如今在翰林当值,且尚无婚配。他如今正是及冠之年,家中正帮他张罗着亲事。若阿姊站在他面前,定让他再不愿去相看其她女娘。”

    周钦衍听得眼皮直跳,嘴角也微微一抽,恨不得当场就让人将这小子给扔出去。但想到自个儿如今的身份尴尬,只得再次强调:“浮娘子如今还是宫廷女官,不可私自出宫嫁人。”

    “那就先定亲。”浮书焌挑衅道。

    周钦衍咬牙切齿:“尚寝局女官放出宫时都已是老姑娘了,可别耽误了你那同窗的兄长。届时人家府上不能开枝散叶,府上的长辈们不能含饴弄孙,那可就是你这个中间人的罪过了。你阿姊也会觉得愧对人家的。”

    试探过浮老太太之后,浮婼缓了好一阵才彻底接受浮老太太确实是因着她的易寿而转性了的事实。不承想浮书焌这小子竟然还给她荐起了其他儿郎,且周钦衍竟也来捣乱,两人针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当真是够添乱的。

    “阿娘。”斜刺里一道稚嫩的声音,犹如天籁般让浮婼心绪有些起伏。直接便打破了周钦衍和浮书焌的交锋。

    循声望去,唤人的正是晏晏。

    小家伙的这一声,石破天惊,直接便震得周钦衍神情愉悦,张烟杆脚下一颤,卫如峥蹙了蹙眉,院子外头处变不惊的护卫们八卦地互相挤眉弄眼,浮家人疑惑不已。

    这晏太子的娘亲也来了?

    然后,浮家人便顺着晏晏的眸光齐齐瞧向浮婼,全部都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