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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惑缓缓飞到晴明面前，脸对着晴明，但身体却凌空飞舞着。
“晴明，我说中了，是吧……”
保宪皱着眉头，他能感觉到智惑就在晴明身边，但是却感应不到他具体的样子。
晴明的唇边露出了浮云般的笑容。
智惑围绕着晴明飞舞，绯色的袈裟一角拂在了晴明的脸上，晴明似乎漫不在意，若无其事。
智惑停下来，站在晴明面前：“晴明，我就是喜欢你这点，不管内心的情绪有多么波动，你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保宪冷冷地盯着智惑发出声音的方向，将双手笼在狩衣袍袖上，紧紧地捏着咒诀，若是有什么不对，便要智惑马上倒地。
智惑的眼神扫向了保宪，满不在乎地吹了个口哨：“晴明，看来你师兄很仇恨我嘛，想对我下杀手。”
保宪坦然地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神色不变。
“我们就不能相安无事么？”晴明琥珀色的眼眸看着智惑。
“那太无聊了，不是么，晴明。”智惑的脚步又迈近了一步，鼻子几乎就要贴到晴明：“平静是最乏味的，有你这个对手，我才觉得这世间有了点意思。”
对于智惑紧紧贴近的压迫，晴明毫不在意，淡淡地看着智惑逼近的脸：“为什么？”
智惑愣了一下：“什么为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恶。你的内心，藏着什么无法回首的过去吧……”晴明轻轻地说。
智惑变了脸色：“你看到了我的过去？”
“人人都有过去。”晴明还是那么漫不经心。
智惑的脸上变幻着神色，阴晴不定。
晴明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或许，我看到了一些你隐藏在水下的从来不敢正视的东西。”
一片寂静，空中再也没有传来智惑的声音。或许，智惑的元神已经离开了。
保宪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时，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黑暗的风暴围绕着晴明旋转起来，风中传来智惑愤怒的声音：“晴明，你休想控制我！”
智惑在晴明的头顶疯狂地飞舞旋转着。
晴明静静地看着旋风中若隐似现的一张脸，那脸上的表情又痛苦又癫狂。
“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么？”晴明琥珀色的眼珠映出了智惑的影子。
智惑再度从空中降落下来，他慢慢地走向晴明：“晴明，你探究我的过去，是想寻找到我的弱点快速灭了我，还是想要拯救我呢？”
晴明微微地笑了起来：“人无法与过去分离，终归是一件痛苦的事。”
“我告诉你我的过去，我会就此得到解脱么？”智惑的脸上出现了迟疑的神色。
“至少可以试一下。”晴明挑了挑眉。
智惑停下来，站在晴明面前，深深地凝视着晴明：“可是，如你所言，我作了那么多的恶……”
这个瞬间，智惑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痛苦与绝望。
晴明静静地看着他。
蓦地，智惑脸色突变，眼中的神色由沉郁痛苦变为疯狂，他哈哈大笑着：“晴明，接下来你不是该说什么现在还来得及，改恶从善永远不会太迟之类的话？”
晴明的眼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可惜了……这么一出感动人心的大戏，我们本该接着演下去的。”
“哈哈哈，晴明，你很有意思。我真是太喜欢你了。”智惑又逼近了晴明一步，鼻尖几乎要碰到晴明的脸上：“晴明，我们如此了解对方，作为对手太可惜了不是么？上天注定，我们两人就该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人，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晴明的唇边浮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晴明，你是知道的吧，知道我无法不动容于你的微笑。”智惑伸出手想要抓住晴明的下巴，却抓了个空，晴明像鱼一样滑走了。
“呵呵，晴明，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求我的，求我收留你成为我的人。”智惑的眼中邪气四射：“晴明，你终会成为我的人。”
说罢，智惑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笑声渐渐消失在风里。
风暴停止了。
不用看，保宪也知道智惑的元神已经离开了。
“这个智惑，真是个很会恶心人的家伙。”保宪恨恨地说。
这个人，是晴明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原本想与他相安无事各自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但看样子，这个智惑却一直纠缠不休，不愿罢手。
终有一天，会与这个智惑做个了结。
并没有向智惑追问蜜虫的下落，因为即使追问起来，也绝对问不到任何线索。或许，找到血祭之池后，蜜虫的下落也就有了分晓。
智惑造血祭之池来修炼，也是因为上次被自己封印到画里，心有余悸吧。所以想借妖术让他的法力短期内精进，这样才能更好地与自己作对吧。
晴明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争强好胜之心，但从小到大，自进入忠行师父门下，找他斗法的人就从来没有停息过，先是师兄弟们，后来到了阴阳寮，又是各路阴阳师，甚至服务于民间的法师阴阳师也有找过他，只是后来随着他从来没有失败过，就再也没有人找他挑战过了。
不过，智惑，绝不可能只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是因为无聊才作恶。
他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
晴明抬起头来，目光掠过山脚下的琵琶湖，停在了琵琶湖西边的平安京。
“晴明，我先把觉慧大师扛到佛堂去，你等我一会儿。”保宪扛着昏迷中的觉慧大师，去了不远处的延历寺佛堂。
晴明召唤了流刀与嘲风。
交待给流刀与嘲风的任务，就是寻找到血祭池。
流刀皱了皱眉：“晴明大人，我在比叡山少说也转了三圈，可就是没有发现血祭池。之前蜜虫留下的些微香气，现在也消散了。”
晴明微微一笑：“之前是你们自己下苦功夫找，现在么，会有人带路的。”
流刀和嘲风睁大了眼望着晴明。
“那血祭之池仍差动物走兽，这山中的山鬼与天狗正拼命帮智惑寻找。”晴明笑眯眯地打量着流刀与嘲风，然后低声念起了咒。
保宪在山巅的延历寺佛堂将觉慧大师交给和尚们之后，从佛堂出来，看见晴明一脸笑容，他的面前有一只白色的野猪和一只金色尾羽的野鸡。
“呃……晴明？”保宪有点摸不着头脑。
“明白了，晴明大人，那我们就先去了。”白色的野猪发出流刀的声音。
晴明微笑着点了点头。
野猪和野鸡向着不同的方向奔跑进密林中，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唔，明白了，你让山鬼与天狗故意捉走你的式神，这样的话，血祭之池的位置就可以被追踪到了。”保宪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
“今晚就在山脚找个地方暂住一下。”晴明望了望快要暗下来的天色。
长廊上亮起了灯火。
博雅差了侍从辉之助去晴明宅邸，辉之助只看到青岚在院中，带回来回话是，晴明大人没有回来，估计今晚不会回来了。
那么明天上朝是不可能见到晴明了。博雅很是郁闷。
博雅信步走出了克明亲王府，这一次，辉之助晚饭也不敢吃，赶了牛车紧紧跟随着博雅。
博雅在二条大道上乱走，辉之助赶了牛车追了上来：“博雅大人，请上车吧，就是要去哪儿也别跟个平民一样乱走啊。”
博雅闷头闷脑地上了车。
博雅并没有说要去哪里，辉之助知道主人心情不佳也就不敢开口问话，只是慢慢赶着牛车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左侧是神泉苑，牛车通过二条大路与东大宫大路的啊哇哇十字路口，走过了朱雀大路。
牛车向左手边拐去，继续前行，又往右拐，牛车便向西驶去了。
前方似有灯火点点，应当是正法寺这座荒寺所在之地，坍塌的土墙内闪出了灯火与巨大的古樱树。
时值二月初八，古樱树上竟然有星星点点的樱花渐次绽放。
这是博雅今年所见的开得最早的早樱了。
博雅叫停了牛车，跳下了车，向着坍塌的土墙走了过去。
“博雅大人，请不要进去，这大晚上的不安全啊。再说了，这也不是您这种身份高贵的人该来的地方啊！”辉之助急得快哭了，他原本打算从这儿就拐个弯就原路回府了。
博雅往前看了看：“不是有灯光吗，没事的，我就看看樱花而已。”
说罢，博雅信步迈入了破败的寺院。
辉之助无可奈何地将牛车系在院门外，也跟着博雅走了进去，他可不敢再让博雅一个人呆着了。
这儿竟然是一个集市。
四处燃点着灯火，逛集市的人竟然很多，人们摩肩接踵，站在各个摊铺前挑选着物什。
各个摊上卖的东西包罗万象，有断了几个齿的梳子、生锈了的铜镜、晒干的小鱼、略显古旧的琉璃盏、纳豆、去了壳的米、略略有些裂口的蝙蝠扇、边沿有些缺口的青瓷碗、竟然还有一些熏香。
博雅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大人要买点什么吗？”
看到博雅好奇地拿起了一面生锈的铜镜，摊主紧紧地盯着博雅。
“啊，并不是。”博雅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下了铜镜，抬头看到摊主的脸。
那张脸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五官样貌，博雅眨了下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却发现那脸更加歪歪扭扭了。
不仅是摊主，博雅发现逛这集市的人也都面目朦胧不清，看不出长的什么模样，一眼看去，人的眼睛耳朵鼻子嘴的位置都不固定，始终扭来扭去的。
更重要的，集市应当是人声鼎沸异常喧哗的，但是这儿人来人往却像墓地一般寂静。
博雅心中一凛，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
这是一个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