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1.第571章 庐山真面目(二)

叶君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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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这趟弑“徒”之行会莫名其妙地被“千夫所指”,老人家干脆赖坐在地上懒得起身,闻言也只是不耐烦地冷哼了声。

    “他把这么个怪东西戴在脸上,也亏得你们觉得能认出他来。”

    老者低下头,这才发觉自己几乎一屁股坐在了血泊中,就连身边这个被他亲手打成废人一个的冒牌货……也不知何时已断了鼻息。

    可他也只是皱了皱眉,继而就伸出手去、敲了敲这死尸脸上的黝黑面具。

    这不论远看、还是在近处细细窥视都不见其上有任何纹路的古怪面具,通体漆黑如墨,不知是由兽皮所制,亦或是什么经过工匠精心打造过的金铁之物,浑然不见和凡世其他面具那般粗糙的边痕,竟严丝合缝地盖住了“破苍主人”的大半张脸,将殷孤光记忆犹新的那些狰狞伤疤尽数掩藏在了后头。

    幻术师本也觉得奇怪——如意镇的一面之缘,让他觉得这位末倾山大弟子实在是个比张仲简还要耐不住性子的急脾气,尽管一身修为已臻散仙之境,破苍主人却全然不在意面上的许多伤痕,像是这些旧伤能让他在战时记起往日的败绩,以此激得自己和手里的刀器凶悍非常。

    事实上早在如意镇的时候,末倾山大弟子就拒绝过张仲简要给他治伤的好意。

    多年来都习惯了在人间、乃至修罗界的诸多凶险境地中杀出条生路来,他早就忘了逗留在个安静得能让他觉得了无生趣的凡世山城里,是多么可怕且无计可施的境况,当然也想不到自己这张脸还会吓到旁人。

    直到张仲简试探着将山城里所有能治外伤的好药一一陈列在了他面前时,末倾山大弟子才啼笑皆非地答应,只要素霓剑也留在赌坊里,他和破苍就乖乖待在吉祥小楼里,在离开如意镇之前,都不会出去吓唬满街的凡世老小。

    他更觉得遮掩面目这种事……实在麻烦至极。

    张仲简原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他换了那顶别说挡不住风雨雪雹、就连山果都能径直横穿过去的破败斗笠,顺势帮破苍主人找个更能藏住面目的严实物事来。

    然而这好心之举还是被破苍大刀截在了半道上——将近百年没有见过素霓这种好对手的破苍,几乎将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张仲简身上,忽而发现大汉竟偷偷摸摸地从天井上头倒吊下身来、就要往主人的头顶上探去,当然按捺不住它的锋芒了。

    那时的殷孤光便是受张仲简所托,要在天井的二楼拽住大汉的脚踝、让后者得以“偷天换日”地摘下那顶斗笠来,却也在片刻之后就亲眼目睹了张仲简的惨然告败,继而爱莫能助地看着好心的大汉被气急败坏的宽阔大刀追得满天井乱窜。

    这位在人间修真界中被冠以煞星名头、还常常被说是和他那师父一样是个战痴的末倾山大弟子,在来了如意镇后不久,便发现张仲简是个一旦跑快、便会连连摔倒砸地的怪胎,于是尽管知道大汉是为了对他手上的斗笠不利,也还是在短暂的震惊后,就立马厉声唤破苍停手

    尽管不懂张仲简为什么会患了这种“绝症”、竟还能留得素霓在身边,他也还是没有多言多问。

    就像自己面上的陈年旧伤……也不过是已然存在的东西罢了,又何必多费心思去顾忌彷徨?

    这般的光风霁月,这样的爽朗性情,是殷孤光在人间界游历的数百年里,也难得见过一回的。

    于是在眼睁睁看着这几近半死的“老朋友”被第五前辈揍下地来时,幻术师最先注意到的,也是这张毫无意义的黝黑面具。

    别说这渊牢里遍地都是人间修真界的生灵,对他面上的狰狞伤痕都只会微微讶异、却不会像凡胎那般被吓得噤若寒蝉。偏这些囚徒又大多来自九山七洞三泉,对末倾山首座弟子这种“任性”的定夺也早已见怪不怪,哪里还需要他突然这般的“善解人意”?

    可若果真是个冒牌货……这能糊弄过渊牢里所有生灵、乃至六方贾那位杜总管的障眼法,也着实费了大心思。

    这压根就是舍了自己性命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杜总管果然没有猜错,已有人趁着他盲眼闭关之际、潜进了渊牢里来,意图劫狱?

    可以末倾山大弟子之名遁进虚境里来,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这湖底虚境里多的是六方贾的精怪仆从,若真要冒名顶替谁,随便挑个不起眼的小家伙就好,又何苦要扮成这被众人熟识、又得耗尽心力让破苍大刀乖乖听话的末倾山大弟子?

    殷孤光心念电转,甚至还悄悄打量过躲在墙角的柴侯爷夫妻,想从那出身“换影族”的少女面上看出几分端倪来。

    然而后者一直被丈夫护在身后,像是不忍直视这种血腥景象,并没有重新现出身形。

    这夫妻两人曾在他姐弟面前明言了要将这渊牢搅乱、趁机将一众阶下囚救出去的盘算,彼时提起过的不少谋划,似乎都应验在了眼前这个已然断了声息的冒牌货身上。

    只是不知是运气太差、还是早就被第五悬固盯上,“破苍主人”似乎什么都还没做到,就已把自己葬送在了克星手上。

    除了桑耳长老此时带着一众六方贾仆从在四处疯狂奔走,渊牢里还是风平浪静,毫无其他被搅乱难平的迹象。

    这位胆子奇大的“劫狱者”,终究功亏一篑。

    “除了破苍这小家伙没有被他唬得彻底听话,这孽障倒还真的把我那乖徒学了个十之八九。”老者皱着眉敲了黝黑面具半晌,显然也不知道要怎么把这玩意从死尸的面上抠下来,只觉得面具像是在冒牌货的脸上生了根,气得他心肺俱焚,干脆不耐烦地在手指上用了力,试图划破这鬼玩意,“他的皮囊肉身、乃至魂魄灵力,都和本尊一模一样,除了和他朝夕相处的小家伙会觉出古怪,就连老头子我也被骗了过去。”

    “可有一件事,这孽障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那乖徒脸上至少有六道伤口,是这些年来为了突破阶境、非要跟我‘较量切磋’时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