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庆功宴

牧荑黄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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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兰脸上的抓伤还在,于是这些日子便没有出门。晏氏为了不让她留疤,去寻了最昂贵的玉肌膏,连宫里头的贵人都舍不得多用的药,她一层一层糊在女儿脸上,生怕涂得不够多。

    这些日子姜三姑娘的销声匿迹仿佛印证了外头传的那句“身染恶疾,容貌也毁了”,晏氏就是再气也没法子,只有先沉住这口气,待日后听兰的脸好了,这些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然而,到底是谁传的这些可恶的谣言想要毁了听兰的名声,晏氏不作他想。府上与三房结怨最深的可不就是春澜院那位么!

    这夜,闻昭躺在榻上,想着白日里听到的消息,淮安伯夫人与威远侯夫人来往甚密,像是有结亲的意思。

    这两家确实门当户对,却与前世完全偏离了。这一世如果也有个叫阿承的孩子,一定不是前一世的那个了……

    这些事是秦氏以闲聊的口吻说出,落到闻昭耳里却是惊雷。说好不再管她日后如何,可听到这些,心里还是不好受。害了她的人与幸福擦肩而过,她却一点快慰的感觉都没有。

    而另一件事秦氏却没有说给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听。

    太子的书房里头熄了灯,此时一片黑暗。

    “你说,父皇他为何会这样下我的面子呢……”

    前几日,他的舅舅永定侯将一个烟花女子接进了府,舅母大哭大闹不让他纳妾,可他却在那清倌面前训斥了舅母,将舅母气晕了过去。这事虽不像话,却是家宅里头的事。可他的父皇却以此为由将他的外家降了爵。这么一件宅院里头的糟心事,就让永定侯变成了永定伯。

    父皇还说,这是没给太子做好榜样。这般一说,连他也不好求情了。他虽不赞同舅舅的做法,可那毕竟是他外家,是同气连枝的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降了舅舅的爵位就相当于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朝中有些老臣站出来说父皇惩罚得重了些,且永定侯还是太子的外家……父皇却是摆摆手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他显得那么冷漠又随意,丝毫不留情面,直叫太子心中透凉。

    “因为道隐。”

    “是道隐在背后搬弄是非?”

    “不,是道隐的长生丸。”

    对面这人一说,太子仿佛懂了些什么,当下怔怔的,“父皇……他要放弃我么……”

    是啊,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能在那把龙椅上千秋万代地坐下去,那么广阔的河山,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陆然的语气认真又平静,“殿下与皇上终究要走到对立面,殿下不可再犹豫下去了。”

    一声低沉的叹气,书房里再次陷入了寂静,外头的月色也越发暗淡。

    翌日闻昭从扶摇的口里也知晓了这事。扶摇正给她整理衣裳,嘴里直叹堂堂一个侯爷行事也这般荒唐。这事前世也是有的,闻昭经历过了后头那些事,却是知道这次降爵相当于皇上对太子开的第一刀。

    要说父子情,哪里比得上皇上的千秋万代呢,且这个太子还是皇上对文武百官交的差,能有几分感情?

    暑气消退,华夏朝迎来了整治运河之后的第一个丰收,农户的粮食出粜便利,京内的粮价也下调了五成不止,相比之前的斗米近千钱的状况好上太多。今年冬天,注定能过一个好年了。

    与此同时,民间有不少歌功颂德的歌谣传出,传到皇上耳朵里,直叫他拊掌大笑。自古以来,无论哪个皇帝都喜欢百姓的爱戴,他也不例外。

    道隐也笑道,“皇上,这功德善缘可是长生必不可少的法门啊!”

    皇上深以为然,顿时觉得自己离长生好似又近了一步,“传令下去,明日设庆功宴,好好犒赏那些功臣!”

    说到这庆功,自然是由薛相来领这头功,只是薛相的地位以及无法再进一步,且他也不缺什么,皇上也不晓得要怎么赏他了。

    宴上,薛相自己也道,“这本就是臣分内之事,无须封赏。”

    皇上听得笑容浓郁了几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薛相道,“朕记得薛丞相有一个宝贝女儿?”

    大手一挥,“朕许她在我华夏随意挑选夫婿的权利,那些个未娶亲的,随她拐了去就是。”话毕还哈哈大笑起来。

    薛相面上有些赧然似的,却仍是接受了这样的赏赐。

    因为姜闻钰姜闻熠及陆然在运河工程里边都功劳不小,因此都得了厚赏,姜闻熠更是直接从翰林升到了吏部,免去了熬资历和考课,算是今年升职最快的官员了。

    陆然与姜闻钰已然升得极快了,皇上想着不能厚此薄彼,便要赏陆然及姜闻钰美人舞姬。姜闻钰连连告饶道,“臣才娶了新妇进门,这美人实在是受不得……”

    皇上这一手和先前要给长公主赏面首的情景何其相似,别人小两口正蜜里调油,他却打着赏赐的名头做这样糟心的事,偏他还自以为是善举。

    皇上一听姜闻钰的话,觉得有道理,小姜二现在对他的新妇还热乎着呢,过了这段时日再找如夫人也不迟。因此笑着道,“朕差点忘了这个,罢了,这些美人就都赏给陆爱卿吧。”

    陆然就没有姜闻钰的好运气了,他没有成亲,总不能说因为他有喜欢的姑娘,所以不能收吧?

    “运河一事乃臣之本职,微臣不敢论功行赏。”

    皇上呵呵笑着道,“朕说你该赏,你便受了罢!嘉平说你是性情中人,陆爱卿可不要学那些个迂腐的。”

    陆然心下为难,皇上却仍是笑着看他,“陆爱卿可别拒绝了,不然这群美人朕往哪放?还是美人配才子才行啊……”

    若他这时候说了不近女色,以后他要娶她的时候,会不会被算成欺君?若是没有喜欢上闻昭,他就是不娶妻也无不可。

    可现在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了,她的音容笑貌无时不刻不在牵扯着他的心,像是有人往他的心里丢了一把火,不一会儿便燎了原,让他对一个人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臣,谢主隆恩。”

    陆然说这句话的时候,闻熠正看着他,眼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薛相回去就将皇上的赏赐与薛锦馥说了,问她中意谁,“若要嫁给那陆然,也是你一句话的事,锦儿觉得如何?”

    薛锦馥撇撇嘴,“皇上赐给了他很多美人?那锦儿为何要嫁给他与那一群女子同侍一夫?我要嫁的人,应当只对锦儿一个人好!”

    “那些美人放在府里头不动就行,他还是只对锦儿一个人好。”

    “不行,想着就膈应!且他已经拒绝过一次了,就是嫁给了他也不会开心的!”

    薛相见他女儿这般斩钉截铁地说不嫁,也只好作罢,虽说他最近全力培养姜闻熠,可在他心里头,最有勇有谋堪当大任的,还是这个拒绝过他一次的陆侍郎,这样的人,最好的归宿就是乖乖待在他的手掌心里,为他效力。

    闻熠升任的事很快传到了府里头,与此同时,闻昭也晓得了陆然带了好些美人回府的事。

    闻昭第一个反应是惊奇,前一世陆然也因改道一事受了赏,可却没有这些美人,为何这一世会在这样的细节处出了偏差?

    还是说,陆然因为和她纠缠不清,开了情窍,喜爱上了美色?不知为何,这个念头蛇一样从闻昭的心头爬过的时候,她竟觉得不适极了。

    当晚,闻昭躺在榻上,外头的月色微弱,屋里头也是黑得只看得见一些若隐若现的轮廓。

    帐幔像是被风吹开了一样,轻飘飘地被掀起了一个旖旎的弧度。

    闻昭淡淡开口,“陆然你又来作甚?”虽然语气平静,却有难以察觉的恼意。

    “你的目力倒是不错。”

    “陆大人得了那般多的美人,不再府里头陪着,上我这里来。”闻昭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样的话语好似是在吃醋一样,没得让他得意!

    黑暗里果然有几声轻笑,那人压低声音道,“就知道你会多想,所以要来一遭,省得我被怨上了还稀里糊涂的。”

    那黑影就在榻边坐着似的,闻昭觉得有些不自在,想坐起身来与他说话。陆然按住她的肩,“我很快就走,你不必起身了。”

    闻昭点点头,也不知他看不看得见。

    陆然见闻昭不说话,心里头有些微的慌乱,下意识地要解释与她听,“那些人,我不会碰的……”

    “你碰不碰与我何干?”

    可是……他们不都心意相通了么?陆然听得黑暗里有些许急促的呼吸声,仿佛在昭示主人的不平静,心下了然了些。

    “我最喜爱昭昭,也只喜爱昭昭,所以不会碰别人,你说,这与你有没有关系?”

    他的声音低沉和缓,在这黑夜里有些缱绻的温柔。

    闻昭猝不及防听到这样的话,还来不及消化,就感觉到陆然在她的臂上摸索,随即手里头被塞进了什么东西,滑腻温凉。

    “这块玉佩我早先就想给你,只是你那时竟退还给我了。”手心里这玩意竟是上回落在闻昭闺房的玉佩,后来在长公主春宴上还给了他,却得了句捉弄似的话,现在想来,他那时说得竟是真的?

    玉佩静静躺在手心,闻昭正想着要不要收,却听陆然道,“这是我娘留下的,她说以后要赠与喜欢的姑娘。”

    闻昭心中大震,这玉佩这般贵重,如何能说送就送?这一瞬,她觉得手心温凉的玉佩好似灼热滚烫了起来。

    可依她的了解,陆然并不是个意气用事的,这样看似草率的举动都显得意义重大起来。黑暗中,闻昭问他,“你当真要给我?”

    一声柔和的叹息从很近又很远的地方传来,片刻后闻昭听陆然道,“收下吧,这样的玉佩娘亲留给了我许多。”

    啊??

    闻昭觉得房里的旖旎气氛好似一下子全跑光了,恼怒道,“你这人!”

    就在这时,陆然抓住了她举起的手,话里带着压不住的笑意,“我说笑的。”

    黑暗里头她露出的那一截玉臂白净纤细,竟生出些柔和的光来,陆然眼前都好似亮堂了些,依稀也看得见她的双眸水亮,像夜里的星星。

    闻昭还在为他的捉弄而恼怒,却陡然觉得下巴碰到了什么柔软冰凉的东西。

    都怪这夜里太黑。

    陆然没有碰到他想碰的地方,可就算是错误也是美丽的。柔软,细腻,馨香。

    他决定将错就错了,一路逡巡辗转,像一只翩跹的蝴蝶飞进了山涧,那里有流水潺潺,有幽谷香兰,叫它流连忘返,竟不愿离开了。

    美玉价值连城,叫慕名而来的人一寸一寸膜拜。

    闻昭觉得脖子上痒痒的,且心里有些陌生的冲动涌上来,忙要推开他那颗近在咫尺的黑色轮廓,一触上去就是绸缎一样的黑发,玉色的葱段埋进了绸缎,竟像是失了力气一样,再也推不开。她想要他离远些,也想要他靠近些。

    为什么外面的月色那么微弱,若是再明亮一些,兴许她就有力气推开他了……

    闻昭觉得身上一重,像是被子厚实了些,压得她呼吸一窒,黑暗里像是潜伏了一只凶兽,它呼吸沉重,蓄势待发。

    都怪这夜色太黑,让那温柔的兽在这黑暗里释放出了内心的渴望,它渴望甘甜,渴望柔软,渴望人世间的美好。但就算它的渴望这般炽烈,它也是一只温柔的兽,它不会粗暴地啃噬,只会温柔地舔舐,舔舐它喜爱的柔软甘甜,亲吻它舍不得吞吃入腹的食物。

    闻昭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她前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温度和陌生的接触,她觉得自己快要蒸发在空气里。

    这个时候陆然却陡然起身,放了一大波凉凉的空气进来,驱散了原本的滚烫。

    他的呼吸仍有些许重,说话却带了笑意,像是孩童得了心爱的玩具,有一种天然的欢喜,“我的昭昭,还没有长大呢……”话毕还带了一声柔软的叹息,宠溺又无奈。

    闻昭觉得自己听懂了他的话,脸色涨红,幸而在黑夜里看不出来。

    陆然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不是嫌你小,不要生气。”

    给她把乱成一团的绸被盖好了,“我走了。”说完一个转身就消失在窗前,果决得倒像是在奔逃。

    闻昭心里乱糟糟的,此时见他走的这般爽快,心里又有些不舒坦,连“早些睡”这样意思意思的话都不知道说一句!

    她却不知道,那额间的吻,就是最好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