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路人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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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七点,成田国际机场的客运大楼内人来人往。对这个客货运量全世界第三的机场而言,白天或者黑夜完全没影响往来世界各地的航班起降,有所不同的只是机场内亮起的灯光而已。

    一架自洛杉矶起飞的日航班机降落不久,一支由各色人等组成的队伍出现在客运大楼。人群中有名身材高瘦的青年,手提行李慢悠悠地随人流走着。和同机那些一脸疲态的旅伴相比,他显得精神奕奕,似乎正准备要去干什么事。

    而事实上他的确有事要干,表面上他是个等待转机前往香港的美国游客,但此行的真正目的地就在不远之外的东京。

    这个人叫乔什·戴利克,昵称jd,是个有撒克逊血统的美籍华人。在一般人印象中,这种集合了东西方基因的混血儿大都像杰尼斯系的艺人,长得英俊帅气,属于那种站在涉谷街头会有女生主动搭讪的类型。

    但他的外表就只能用“普通”形容,不论身材还是长相都毫无突出之处,属于那种过目即忘的类型,丝毫不会让人留下任何深刻印象。不过他对自己的外表倒是很满意,因为他从事的工作注定不能引人注目,这种会被人海淹没的长相本身有先天优势。

    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他是名“承包商”。只不过他所承包的不是建筑工程或者外判服务,而是类似合同工的劳务派遣工作,而且他干过的活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录。简单地用一句话概括他的工作内容,那就是“靠夺取他人性命换取酬劳”,而这种职业最广为人知的传统名称就是“杀手”。

    抛开那些靠着两杯啤酒的胆气,拿刀子捅人的黑社会小混混不谈,杀手这个职业经过长年累月的演化,已经发展成一个完整的职业体系和产业链。现实中的职业杀手不像小说人物一样能开枪命中几千米外的橘子,也不是动作电影那些拿着重型武器大开杀戒的肌肉猛男,他们更像医生或者律师,是群职业素养极高的专业人士。

    在商业化盛行的时代,这个行业很早以前就摒弃了“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的个体户形式,开始向组织化和企业化方向转变。经过一系列摸索和实践,以及漫长的转型期后,一种新概念的商业运作模式应运而生。

    一九七四年,著名南非雇佣兵麦克·霍尔在约翰内斯堡成立了“野鹅俱乐部”,并在欧洲各国的报章刊登广告,邀请有从军经验的老兵加入。表面上这个俱乐部是为老兵提供社交和联谊活动的场所,背地里却在为军事干预安哥拉和莫桑比克内战招募人手。虽然这个计划最后因为经费和政治压力等原因搁浅,但为正处于转型期的杀手行业带来一个启示。

    七十年代末,一些打着“旅行社”幌子的中介机构相继成立,并且逐渐发展和整合成现今被称为“公司”的组织。

    关于“公司”的底细恐怕没人能说出大概,但干这行的人都或多或少地知道它的存在。“公司”会网罗各方面的专家充实人才储备,当接到委托后通过数据库挑选合适的人手。在任务过程中,“公司”会负责传达指令和协调各人,也会提供一定的有偿帮助,任务完成后各人所得的酬劳也是通过“公司”交到每个人手上,除此以外他们还会提供转移资金和洗钱服务,当然这种服务也不是免费的。

    通过甄选后在“公司”建立档案的杀手被称为“雇员”,每名“雇员”都会根据专长进行分工,然后被分派到各个“职位”。每个“职位”都有自己的职责和专门代号,分别是:负责制定计划的“导师”、负责搜集情报的“?望塔”、负责监视和通报的“更夫”、负责通讯和反监听的“收音机”、负责提供装备的“仓库”、负责交通运输的“传送带”、以及负责善后的“清扫员”,另外还有最重要的行动实施者——“执行人”。

    jd正是“执行人”中的一员。

    办理完入境手续,他拿出手机登录上电子邮箱,打开一封在十分钟前收到的邮件。邮件内容很简单,里面以最简短的字句标示了都内某个自助储物柜的位置,另外还有一组开锁密码。

    “公司”的运作形式类似间谍网络,参加任务的成员大都互不相识,也不会建立直接联系。除了“导师”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计划的全部内容,各人只会根据指示执行各自负责的部分。这样做虽然会降低工作效率,但带来的好处也显而易见——万一有人被捕可以把对组织的损害减到最低。

    了解到指示后,他先把行李寄存在机场的自助储物柜,只留下钱包、证件夹和手机这些随身物品。然后到兑换店把两百美元兑换成日元,这是接下来执行任务的交通费用,虽然买张suica卡会更方便,但电子化的缺点也很明细,那就是每次使用的时间和地点都会被记录下来。

    打点妥当后时间已经到了八点二十分,距离班机起飞还有七个小时。虽然看起来时间充裕,但扣除来回程和接受安检所需的时间,他只有不到两个小时去完成这件任务。

    日本是世界上铁路网络最发达的国家,地处首都圈内的千叶_县自然不在话下。但即便是乘坐由机场直达都内的成田特快,也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新宿。

    九点三十分,jd踏上新宿站的月台,这个在明治时代投入使用的车站即便过了上班高峰期依然人头涌涌。虽然不是第一次到日本,但他还是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

    车站内到处可以见到内容清晰的指示牌,要比迷宫般的纽约地铁人性化得多。邮件提到的储物柜不难找,在触摸屏输入密码后,左下方一扇柜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他侧过头看了看,里面放着一个黑色尼龙旅行包。

    从储物柜拿出旅行包,他特意走出车站,绕到另一个入口重新进站,然后直奔车站的厕所。他选了个位于角落的隔间,走进去锁上门,坐在马桶上开始查点旅行包的物品。

    旅行包内装着另一个棕黄色的皮革旅行包,需要用到的东西全部放在这个包里面。在最显眼的地方,放着一套替换衣物,包括一件白衬衫、一套黑灰色西装、一条黑皮带和一条暗红色领带。另外还有个水色束口布袋,里面装着双橡胶底黑皮鞋。旁边是个黑色挎包,款式类似行政人员常用的手提电脑包。

    他把衣服和鞋子拨到一边,在放小件物品的口袋插着一台富士通平板电脑。他拿出电脑打开开关,然后把拇指按在背面的指纹感应器一扫,解除了指纹锁。

    系统桌面上有个文件夹,里面是十多张不同角度拍摄的照片,他们就是要干掉的目标,一共有三个人:

    头号目标五十多岁,是个圆脸胖子,戴着茶色框眼镜,两边腮帮子很厚而且略微下垂,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两条线,发型是烫过的西装头。

    二号目标四十出头,额头很大,塌鼻子小眼睛,五官之间的距离很小,显得很集中;这个人两片嘴唇很薄,嘴角耷拉下来,就像对什么事感到很不高兴的样子;他留着一头油腻的黑色长发,梳成厚厚的中分头。

    三号目标三十多岁,长得尖嘴猴腮,眼袋很大,双眼眼角上吊,眉毛短而且稀疏,剪得很短的头发一根根竖起,看上去像个海胆。

    把这三个人的长相记下来后,jd利索地收起电脑,然后拿出那个黑色挎包打开。

    挎包里装的东西比旅行包要多,首先看到的是一堆用于掩饰身份的物品:一个黑色男装钱包、一个银色金属名片盒、一面八厘米见方的化妆镜、一个小小的化妆袋、一副浅黑色粗框眼镜、和几个一次性口罩。

    除了掩饰身份的物品外,挎包里还有个密封塑料袋,里面放着一条浅蓝色格子花纹手帕和一个装满无色液体的小玻璃瓶;另外有个带三根天线的银色塑料匣子,这是个手机信号屏蔽器;以及一支插在隐藏式枪套里的自动手枪,和三个装满的弹匣。

    钱包里面有六张一千日元纸币和七百多元零钱,还有几张不同的优惠卡,以及一张普通手动挡汽车驾照,持有者姓名是“浅间光司”。名片盒里面放着一家出版社的名片,上面印的名字是“手越拓也”。

    清点完东西后,他拿出化妆镜放在置物架上,开始用化妆袋里的东西按驾照照片为自己“易容”。

    他先在脸上贴了两块肉色硅胶薄膜,垫高了颧骨并且令面颊变得丰满,还在下巴和鼻子下面粘了圈淡淡的假胡子,接着打了层粉底,把面部肤色略微降低。

    这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驾照持有人的长相本来就和他有几分相似,而且那照片是两年前照的,人的相貌不可能完全不变,把妆化得太逼真反而容易引人怀疑。其实很多盗用他人身份的不法分子都不知道的是,警察或者海关检查时主要查验证件真伪,其次是证件上的文字描述是否属实,接着是受检人接受检查时动作神态有没有不自然之处,最后才是照片的相似度。

    大多数人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警察和海关官员自然也不例外。由于对方首先看清的是人脸,然后才会查看证件上的照片,所以比对时通常会从照片上找相似之处,而不是找不一样的地方。当确认一个人持有的证件真实有效,而且被截查时的应对也没任何慌张,那就算照片和本人不像也很少起疑。

    化完妆,他又把一小瓶特制胶水涂在手掌和手指头上,这种无色无味的液体别名叫“隐形手套”,凝固后可以覆盖手指和掌心的纹路,并且隔绝皮肤分泌的汗液和油脂,不戴手套也不用担心在摸过的东西上留下指纹。

    等胶水干透后,他拿起那个手机信号屏蔽器,凑到自己的手机旁打开开关,手机信号随即消失了,说明屏蔽器工作正常。他关上开关收起屏蔽器,拿出手枪检查了一遍。那是支德国制造的绍尔p228手枪,经过磷化处理的枪身布满细细的划痕,显然已经被使用过一段日子。刻在底把右侧的枪号用机器磨掉,然后重新喷上黑漆,原本的位置只留下一条长方形凹坑。

    他又取出一个弹匣拿在手里翻看。里面的子弹用机器打磨过,在弹头顶部的被甲上有个直径大约三、四毫米的小洞,露出铅灰色的弹芯。他把弹匣插入手枪底把,接着一拉套筒上了膛,然后压下解脱杆放下击锤,再插入枪套塞进挎包。

    换上衣服后,jd已经变成另一个人。现在的他起码老了十岁,脸部皮肤显得蜡黄而且粗糙,看起来就像个营养不良的公司职员。

    他用镜子反复查看脸上的化妆,直到确认没有破绽后,才把自己的钱包和证件夹放进旅行包,接着把掩护用的钱包和名片夹放进上衣口袋。他把尼龙旅行包折起来塞进棕黄色的包里面,然后背起挎包提着旅行包离开厕所。

    他先乘山手线到新桥,把旅行包存放在车站的储物柜,接着换乘“百合鸥号”沿临海线到江东_区的有明站。出站后,他戴上眼镜和口罩,然后步行前往位于有明三町目的有明大厦b栋,再乘电梯直奔十楼,来到一家写真企划公司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