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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想要寻人,向来喜欢贴出个悬赏的告示,闹得人尽皆知。可偏偏这法子,也只能是碰运气。
如今浮婼的法子,却是短短时日便见了成效。
三日间,大街小巷,茶余饭后谁不谈论几句有关于柳府的事儿?提及柳长津时,更是对他那负心薄幸且还令正室背锅的丑恶嘴脸大加鄙夷一番。一些自诩正直的人竟还扬言要替那位可怜的正室找到他金屋藏娇的外室,伸张正义。
这不,还真有人挖到了那外室的线索。
*
浮家书铺,人头攒动,竟是排起了密密麻麻的长队。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皆是京师的各色人等,特意跑来书铺为浮婼提供线索,供她编排话本儿的。
这种时候,那八人禁军队伍便充分发挥了作用。
留两个人跟着浮婼护着她安全,其余六人两人一组,书铺门口竟挨个儿分成了三组,分别记录着来人们提供的线索,再由小喜子将汇总的线索跑浮宅去交到浮婼那边,由她一一甄别。
瞧着那盛况,小喜子激动地冲回了浮家那一进的院子,一进门便对浮婼吹起了彩虹屁:“浮娘子,您真是神了!竟然还真的有人来了!一来还来这么多!这不需要往外掏银子便能够有人上门送线索的情况,奴才还是第一次撞见。”
浮婼倒是没多惊讶。
若是冲着悬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指不定你前脚才刚将人给揭发了,后脚就被人家报复了。可若是以如今这种形式,既能满足人家的八卦欲,又能满足人家爆棚的正义感,还能为下一次的说书提供素材,且呼啦啦来提供线索的人海了去了也不需要担心前任鸿胪寺卿的报复。
浮婼正审视着那些堆积在案头的线索书页,有心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指了指听了浮老太太的话杵在她房间盯梢的浮书焌:“你给他好好理一理这事儿。”
浮书焌虽说被派来盯着浮婼,可他生怕再次落下功课,拿了一摞书过来。此刻一边温书一边从那堆书里偷觑浮婼。
被她这么冷不防点了名,他竟猛地有种被委以重任的感觉。霎时挺直了自个儿的小腰板,清了清嗓子。
“小喜子公公,谁说阿姊没往外掏银子了?”
“诶?掏了?”小喜子不明所以。
“你瞧啊,阿姊说书的第一日,任由那柳家人的事儿发酵流传开来。一传百百传万无穷尽也,众人的好奇心被人推上了顶峰。第二日,那些个曾经一不小心窥见过柳家人秘密的人便会心里一个劲琢磨着曾经见到的那些个与柳长津走得近的女子会不会就是他的外室,会琢磨着曾经一不小心撞见的柳长津神神秘秘去的某个宅子会不会就是他藏外室的宅子,会琢磨着曾经在柳府的前门后门角门院墙等地儿瞧见的那些个四处张望企图和府上的人搭上话的女子会不会就是那外室或外室派来的婢子仆从。第三日,那些个心里头藏着线索的人见全城的人都在讨论此事自个儿知道却还被人笑话是道听途说,那还不憋闷坏了啊?恰在此时,阿姊对外放出话去,说她苦于不知道柳长津的外室是何许人也样貌如何住于何处,接下去的说书计划颇受影响,若有那侠肝义胆的英雄有一二线索,可至浮家书铺提供,若被采纳留用刊印成话本或用来说书,必重金酬谢。”
听到这儿,小喜子那叫一个拍案叫绝啊。
可不嘛!那种明明自己觉得自己知道某件事的一个大秘密,周围正讨论此事的人却非得说自己的大秘密是道听途说,那还不憋闷坏啊?那还不想方设法向众人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啊?反正搁他身上,他是坐不住的。而且这提供线索还算是行侠仗义,运气好还能刊印成话本,还能被浮娘子用来说书,还能拿钱,美事一桩啊。
“浮娘子,您这招果真是妙啊。”小喜子吹捧起来不遗余力,“也不知君上怎的了,为着人家一个外室着急上火非得查个水落石出。等您这边查到人了,必定能让君上给您赏座大宅子。”
浮婼倒是知晓周钦衍为何火急火燎非得查出这个外室。
这都是被老君上和老君后给逼的。
不过是一个四品鸿胪寺卿的柳长津,竟能令老君上和老君后亲自出马来劝服君上轻拿轻放,偏偏这位君上不买账。最终柳夫人将那罪责全揽在了自个儿身上得了个斩刑的宣判,他也便顺着台阶往下走,遂了老君上和老君后的意,将柳长津革职查办,却暂且放回了府。
可周钦衍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柳长津如此得老君上和老君后看重,他总得往深处挖挖。首先要挖的,便是那个神秘的外室。
“如今线索是有了,可还需要一一挨个去落实去查。这其中,也少不得有些个百姓故意提供假线索的。这种呢,必须得有那眼力劲儿厉害的,一眼瞧出来,才能省了后续调查花费的功夫。”浮婼瞧着那一摞被从书铺带回来的记着线索的纸张,却是愁眉不展,一副苦大仇深样,“哎,说一千道一万,缺人啊。”
“要不再去调点儿人手?您手中不是还有君上给的金牌吗?”小喜子建议道。
原本浮婼是确信自己能搞定的。可那些成群结队前往书铺提供线索的人,让她明白仅凭她,是休想在短时期内查明这些线索的真伪,并从真线索中找出那外室所在。
“君上说让我配合王司史。你们说,如果我去调刑司局的人,会不会有点儿妄自尊大?王司史会不会有意见?”
浮婼装模作样地问着,手上的动作可是一点儿未见迟疑,直接便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那金牌。
浮书焌和小喜子彼此对望一眼。还是小喜子说话贼溜:“君上将查柳长津外室的事儿交托给王司史,可他派出去那么多人查了,又以刑司局名义贴了悬赏告示,都是久久不见成效。如今浮娘子您这边却是进展神速,您才是寻那外室的主力,王司史那边,怎么着也得配合着您才是。若不然限期内不能查到那外室,王司史也会跟着遭罪的。他对他那身官服可是爱惜得紧。”
宫中行走多年,小喜子最大的本事,便是摸清楚宫里的主子们,以及朝廷里那些个大臣们的基本情况。
在这些方面,浮婼总能轻轻松松便能从他那儿得到提点。
她直接将金牌抛给他:“那你就替我去刑司局跑一趟腿吧。让王司史将刑司局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我一个时辰后过去有话要说。”
那金贵的玩意儿,小喜子可是不敢马虎,手忙脚乱地接了,还生恐蹭花了一块漆,用袖子擦了又擦,这才将其稳稳地踹进了怀中。
君上御赐金牌,何等贵重,且象征着无上权力。
人家浮娘子能这么看重他给他这个跑腿的活计,他自然是不敢懈怠。
“得嘞!浮娘子您就瞧好吧。我保管让王司史好好配合着您。”小喜子话毕便出了门。
*
柳府。
一个个带刀衙役们凶神恶煞地守住了府上的几个门,又在院子里一个劲催促。
“不是哥几个不近情面。您自个儿说说,您这都被放回来几日了,家里还没收拾妥当呢?”
“君上开恩没催着您立刻搬离这儿,您就不懂得感恩,一个白身还死活赖在四品府邸,这像什么样?”
“赶紧搬!若一刻钟内还搬不完,上头吩咐了,家产全部没收!”
那一句句毫不留情的话,响彻在院中。
没错,柳长津人虽放回来了,可是官职却没了,赐下的宅子也要被收回去了。
此刻,府上一片鸡飞狗跳,哭爹喊娘,乱糟糟一片。柳府一倒,家里的奴才们瞬间便没了主心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有些只是来府上帮工的,早便跑了。那些个签了活契的,也懒得再留在府上。只不过那些签了死契的,却是不敢擅自逃跑,可对自己的未来却是一片迷茫。
瞧着这一团乱麻乌烟瘴气的一片,柳长津才念起了后宅有个能打理庶务的夫人的好处。
也便是这时,柳长津才感念柳夫人在时,除了善妒喜好磋磨妾室,其余皆是处处妥帖周正。
“金银票子都赶紧揣上,拣值钱首饰拿,将那些个卖身契都揣上。其余的不拿也罢。”柳长津将府上的姬妾和子女都召集在一处,急急地吩咐起来。
时间有限,大家伙什自是不能带,只能拿那些值钱且方便携带之物。
众人各自回房去收拾东西。只不过无论是柳长津的姬妾还是子女,却都看得分明,知晓这一切的源头来自柳茹芸。
于是,离开时经过她跟前,便有意无意地推搡一下她,直到将她撞了个趔趄彻底跌倒在地。
婢子忙将人扶起,生怕晚一分便被怪罪。
柳长津瞧着自己这个二女儿,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一切的罪孽,皆是来自于她。
若非是她非得一次次招惹了滟澜,也不会惹来君上的猜疑。若非君上猜疑,又岂会特意来查他柳家?这一查,便查出这般多事。若非夫人顶罪,他岂能轻易便脱罪离了那牢笼?可那风光的时日,却要一去不复返了。这民间,被那说书的一渲染,满是他的骂名。他竟是成了那过街之鼠人人喊打。
想到此处,怒从心气,柳长津越看柳茹芸便越不顺眼,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你个逆女!当初一意孤行做下那般恶毒之事,如今这报应儿下来了,竟要连累得为父下半生颠沛流离,柳府万劫不复!”
柳茹芸素来便是被他娇宠着养大的,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她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挨打的面庞,怔怔看着柳长津:“爹,您打我?为了柳滟澜那贱女人打我?当初我做那些事,您可都是知晓的。您当时没拦着我,这会子又怪我恶毒了?”
被她的话一噎,柳长津只觉得心头的烦乱更甚。
“我柳家好不容易才攀上定国公府,你自己没本事留不住棱三公子,还不准你/妹妹勾上他了?若你不处处与她作对,凭滟澜的姿色与能耐说不准早就成了定国公府三房的主母!如今我也不会这般孤立无援朝中都没个能为我出力的。”
“定国公府如今自身都难保了,您还指望着人家为您忙活呢?”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惹出的祸端!”柳长津咆哮出声,“你最好祈祷你做的那些个事没被查出来,若不然,无论是君上还是定国公府都不会放过柳家,还有诚……”
他刹那噤声,竟是不敢再往下说了。
柳茹芸嗤笑出声:“您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还有谁不会放过您?您怎么不连同您十几年前做过的那些个龌蹉事一块儿抖落出来呢?”
柳长津被她那话一激,竟是险些又没忍住朝她扬起了手。
最终他只得软下了声音,温声安抚道:“茹芸,爹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柳家好。如今柳家蒙难,经不起再起折腾了。一切皆因你恋慕棱三公子而起,一切就终结在这儿吧。其余的,万万不能再被查出。若不然,柳家将万劫不复。你就算是为了爹爹,日后也不可再莽撞行事了,好吗?”
面对这个疼了她十几年的爹,柳茹芸也软了下来。
“爹,是我对不住您。可情不知所起,我也无可奈何。”她的眸光绽放出一抹光彩,“如今三郎失去了那贱女人日日借酒消愁,女儿已寻得了机会陪着他共饮了几次,他并不抵触。爹爹,您信我,女儿不会再拖您后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