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若信,那便与我做笔交易吧3

恬剑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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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难怪张烟杆刚才一直神色古怪地阻挠她掀起帐子,难怪那两个婢子会手抖身颤,龙床上躺着个不是君王的人,她们能不紧张慌乱吗?

    难怪她刚刚与床榻上的人易寿会失败。接触着旁人的手,心里想着和周钦衍易寿的事儿,压根就没有弄对人,这能不失败吗?

    只不过,浮婼是万没料到周钦衍竟会如此兵行险着。

    瞧他神色如常,仿似压根就没外界传言那般病入膏肓。可浮婼却清楚得很,他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若不然,他何必费心设了这么一局?

    “父君母后仗着自个儿的身份伪造遗诏,可有什么解释的?”

    周钦衍一身云纹锦袍,衣料质地滑顺,隐约勾勒出他的修长矫健身姿。且他发丝慵懒散落,平添几许仪态风流。俊颜含笑,一如既往的玩笑口吻,声线似酒酿般染上一丝微醺。

    “胡说什么呢!平白诅咒自个儿!”老君上着急忙慌地将自己撇清,“是你母后拎不清,都吃斋念佛的人了还成日里想着乌七八糟的事儿,还把我拖下水。你是知晓父君的性子的,有美人常伴兮便足矣,可懒得操心那些个家国政事。你母后非得牝鸡司晨,我懒得奉陪她,但耐不住她耍花样……”

    老君后眼见被倒打一耙,也搁下了脸面和老君上杠上了:“你这老混账还有脸说?是谁担忧儿子一死好日子就到头了?发愁自己不再锦衣玉食不再坐拥美人不再奴仆成群,就动起了歪心思想着未雨绸缪?如今倒是全都怪到我头上来了!你的脸呢!”

    越说越来气,老君后将手上那份所谓的“遗诏”一把丢到了老君上怀里。

    眼见那明黄的东西朝自己砸了过来,老君上下意识便是后退,想要逃离这烫手山芋。可偏偏老君后那动作迅疾,他又长年沉迷女色行动到底还是失了些雷利,就这么被砸了个正着。

    “遗诏”砸到他身上之后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主子们斗法,奴才们自然是不敢大喘气。

    这两人身旁伺候的人慌地跪下,脑袋磕在地上不敢抬眼。

    殿内的张烟杆等人也齐刷刷跪下,生恐殃及池鱼。

    浮婼也随之跪下,谨小慎微,为着脖子上的这颗美人脑袋做小伏低。不过是进了一趟宫,没想到还得被迫听这天家的秘辛。若是事后被清算,可难以保证这颗脑袋还能稳当当地挂在自个儿脖子上。

    果真啊,在周钦衍身边鞍前马后,时刻需要警醒,大意不得。

    倒是卫如峥带着手底下的禁军恭恭敬敬地侍立着,一个个面色深沉,似随时听候吩咐的苍鹰。

    周钦衍瞧着这互相推诿的夫妻俩,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真是头疼死本君了,若真的以重罪治之,本君在这世上可就没了生身父母。”唇角的弧度春寒料峭。

    老君上忙顺杆子往上爬:“本就是无心之失,你这孩子怎还较真起来了呢?行了你没事就好,我也便放心了,这便回我那宫里去与美人们嬉戏压压惊。”说完不待周钦衍反应,便急着溜之大吉。

    然而,刀鞘横亘在他胸前,却是卫如峥伸臂一拦,阻住了他的去路。

    “父君母后今日来我的乾洺宫没有带什么不该带的人马,想来也是念着点儿骨肉亲情。那我权且将此事当做家事处置了。”周钦衍发了话,望着这两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老君上和老君后最终被禁军请走,禁足于各自的宫中。而那些个趁着周钦衍病危而投效他们的人,也注定了再难以冒头。

    只不过,做完这一切之后,周钦衍再难维持表面的光风霁月,就这般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那些成竹在胸,那些胸有丘壑,却难以挽救他那虚弱的身子骨。

    那冒充周钦衍躺在锦帐中的人早已诚惶诚恐地起身跪在一侧,宫婢利索地将床榻上的被褥重新换了一床新的。张烟杆这才将人扶到床上,细心地照料起来。

    浮婼细细观察着周钦衍,察觉到他脸上的气色早已不似刚刚与老君上和老君后对峙时的红润,而是苍白无力。

    她上前,鬼使神差地掏出帕子往他脸上一抹。

    霎时,她那帕子上便多了点儿脂粉。

    “浮娘子!”张烟杆阻拦不及,只得瞪着眼珠子眼睁睁地瞧着她大逆不道地揭下了一国之君维持尊严的脸面。

    浮婼无辜地冲着床榻上那有气无力任由她施为的周钦衍道:“君上,阿婼这是为你好。你一个男子涂脂抹粉,传出去里子面子可都毁了。”

    周钦衍轻嗤了一声:“油嘴滑舌。”

    油嘴滑舌便油嘴滑舌吧,浮婼见不得他脸上涂上那些个玩意儿。索性便吩咐宫婢去打了盆水,亲自为他再清洗了一番。

    除去脂粉,他那张病态憔悴的容颜才一览无余。

    “御医怎么说?就查不出个病症吗?”

    周钦衍身子不能动弹,四肢百骸都渗透了一股寒意。脑子却是丝毫没有停歇,嘴唇一掀,便是丢给浮婼一个疑问:“你怎知我这副样子与病症无关?”

    浮婼一噎,心知这男人即便是在垂危之际,也是心思敏锐。

    她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继续两人曾经的话题。

    “君上应当还记得阿婼为你窥过寿数吧?当初阿婼的话,君上还记得吗?”

    女子声线清雅和缓,眼神灼灼,徐徐提醒着他那些她早就预示过他的事儿。

    周钦衍经她这般一提醒,竟还真的仔细回忆了一番。

    第一次她对他的寿数,说的是“不过尔尔,随时都会薨逝”。此后也一直死咬了这一说辞。

    只不过在诚宁伯府那一次,她却说他有一月寿数。

    “恭喜君上,再不是寿数不定了呢。如今竟有一个月的寿命呢。”

    当时他听得这话就气得不轻,只觉得她这人还真是不会说话,非得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将他气个半死不可。

    如今听浮婼这般问,周钦衍竟认真推算起来,发现从那会儿至今,竟还真的快将近一月。

    若自己的身子骨依旧维持这副样子,恐怕她所说的一月寿命,竟真的会应验。

    原本只当她玩笑,有意捉弄他罢了,如今想来,字字句句,竟似她真能窥见他的寿数,窥破天机。

    年轻的君王躺在这锦绣堆砌的床榻之上,长发散乱,倜傥风流,他的手想要抬起,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办到。最终他只得喘着气对浮婼道:“可有解救本君的法子?”

    “君上您不是不畏死吗?”浮婼却是故作镇定,一副不解的模样,“当初阿婼不管说了多少次,君上都只当阿婼这是危言耸听,置若罔闻,反倒因此惦记上了阿婼脖子上这颗脑袋呢。”

    说到最后,语调似娇似嗔,仿佛能酥麻了人的骨头。

    周钦衍一听便知她是故意拿乔,也不惯着她:“你若这会子袖手旁观,本君照样可以一道口谕拿走你脖子上的脑袋。即便是本君当场就去了,你也得给本君陪葬。”

    狠,还是他最狠。

    浮婼没忍住缩了缩自个儿脖子,又有些不太放心地伸出指腹触及,感受着这副温软的触感。

    君王权柄,自是不可小觑。君威赫赫,不过是一道口谕,便能取人首级。

    浮婼想要借此拿捏住人家的打算,自然是落了空。颇有点儿赔了夫人又折兵之感。

    她悻悻地瞪了一眼床榻上那个虚弱的君王:“想得美!陪葬是永远不可能陪葬的,休想!”

    不陪葬,那便只能从企图拿捏住别人,到被对方拿捏住。

    浮婼愈发觉得憋屈了几分。

    不过她此行入宫本就是念着他的身子,想想也便看开了。

    “还请君上屏退左右。”她轻声开口。刚刚她与周钦衍的对话模棱两可,若是不知晓前因后果的人,当真猜不出所谓何事。不过涉及易寿,就连她自个儿都不知晓待会儿会否能成,一切还是得小心行事。

    周钦衍倒也不惧她耍花样,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没有吩咐不得擅入。”

    “喏。”

    待寝殿内只剩下二人,浮婼也不急着施展。

    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君王此刻正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之上,她竟有点儿想多瞧瞧他的狼狈样。毕竟这属实是难得一见。过了这村,谁知道还有没有那店呢?

    “若是阿婼未能成功为君上延寿,君上该当如何?适才君上演了那么一出戏镇住了老君上和老君后,想来君上也是在为自己的身后事做考量了。”

    见她毫不避讳地提及他的死,周钦衍也懒得再与她计较了。

    他淡淡道:“本君只是不希望本君离世后,这万里河山被老君上和老君后给弄得乌烟瘴气。他们千方百计选出的人,本君可不喜。”

    看来他是另有这继承他位置的人选。宁可设下此局,不惜一切为此人铺路。

    “君上中意谁来为君?”

    “若可以,本君自然是希望自个儿的子嗣来承继。只需有经世之才,管他男女,本君皆会倾尽一切助其上位。”年轻的君王一番畅想,随即有些无奈自己膝下无人只得为他人做嫁衣裳,但想到自己选的人,又觉得甚好,“你无需知晓本君最终选的是谁,你只需知晓本君若真的寿终,那也必定是在为其铺好道路之后。”

    浮婼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周钦衍能与她推心置腹说了这么多已是极限,怎可能轻易便告知她他定下的继位人选。

    见她一时无话,只顾着盯着他瞧,周钦衍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浮娘子,这么喜欢瞧本君狼狈的模样?动手吧。”

    被看穿了心思,浮婼勾唇:“难得见老虎落难,便想着过过眼瘾。既然君上催了,阿婼便姑且试上一试。但阿婼也不知能否顺利,一切仅凭运气。若是不成,君上可千万别一怒之下摘了阿婼的脑袋。”

    周钦衍倒也极好说话:“无妨,答应你便是。”话锋一转,却是道,“顶多摘了你家那一家子的脑袋,算是替你顶罪了。”

    浮婼:“……”她今天就不该特意进宫一趟。本想给他下套,却反倒被他下了套。如今竟骑虎难下,只能盼着一切顺利。

    收敛翻飞的思绪,浮婼凝聚心神:“君上,还记得阿婼在定国公府险些玷辱你铸成大错时与你说过的话吗?”

    “嗯。”他竟是应了。

    “阎王要你三更死,我能留你到五更。君上信吗?”她缓缓执起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若信,那便与我做笔交易吧。”

    女子纤细修长的手指根根分明,有着独属于女性的柔软。

    周钦衍的眸光焦灼在她与他相扣的手上,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只觉得触手软腻,那从未与女子十指相扣的手,无端觉得多了几分信守誓言般的沉重之感。

    他瞧着面前的女子嘴唇开开合合,似是又说了些什么,那张红唇柔软饱满,那抹红色极具诱/惑般勾着他,令他回忆起了当初在诚宁伯府假山报复她时擅自闯入那樱桃小口碾压那唇舌的感觉。

    那流失的力气竟不知何时重新回归了体内,周钦衍将其一把揽到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