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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老君后的寿宴在长安殿举办,勋爵百官们在入宫时便由内侍和宫婢们指引一路到了殿中等候。另有随行家眷又去了老君后的鎏佛宫,与早先就前来觐见老君后的后妃和诰命夫人、贵女们一道儿,给老君后贺寿。
这般热闹了一阵之后,老君后这位寿星才犹如众星拱月一般摆驾前往长安殿。
“你派人去打听下,君上那头怎么个情况,怎都没见动静?”坐在御辇上,老君后偏了偏头,暗自吩咐着随行跟着的钱嬷嬷。
钱嬷嬷笑道:“君上是个孝顺的,许是在长安殿那头与朝臣们一道儿候着您了。”话虽如此,她却不敢怠慢,让一个脚程较快的机灵小内侍快走几步抄了小道先去前头打听了。
两侧六角宫灯盈满了暖色光晕,与天边的艳霞争辉。老君后的御辇之后,缀着崔芷汐为首的后宫嫔妃以及外命妇等人,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妃嫔中,有人四下张望:“君后,刘昭仪不见了。”
不怪刘芷薇那般引人注目,委实是周钦衍纳入后宫的女子太少,算上崔芷汐这个君后也不过才十三人。区区十三人,也有那私底下交好关系紧密的。再加之每日里在崔芷汐这边请安,彼此间自然也是混得脸熟了。切刘芷薇的位份不算低,冷不丁在这十三人的后宫嫔妃队伍中不见了踪影,自然便惹来了人注意,将此事悄声禀报给了崔芷汐。
崔芷汐笑道:“说到底刘昭仪还没长大呢,见之前鎏佛宫挤满了人在老君后跟前说不上话,约莫是带着宫人跑去哪里玩了。”
听者觉得在理,遂小声说笑了几句,也便将这一话题揭了过去。
然而,淮炀侯府人蔡氏那头,却是颇为焦急地环视着这巍峨宫廷,极为不安。
淮炀侯那头已经遣人过来说是浮鸾被何夫人邀去叙话了。可刚刚她分明与何夫人一起闲聊,根本不曾见她离开。她一番试探,何夫人言语间皆是对浮鸾这个未来儿媳的满意,似乎并未曾与她单独叙话。
浮鸾是在宫里头被人巧立名目给喊走的,今儿个又是老君后的寿辰,蔡氏压根不敢声张。一来怕扫了老君后的兴致,二来是怕一旦大动干戈反倒会传出些流言蜚语毁了自个女儿的清誉。想到曾经的浮妍便是在宫中出的事被老君上给糟蹋了,蔡氏愈发焦躁得紧。步子也愈发慢了些,逐渐落在了诸多官家女眷之后。
“鸾儿呢?还没她的消息吗?”她见之前被她打发出去的婢子急匆匆跑来复命,忙先一步询问出声。
“没、没有小姐的消息。”
蔡氏心头愈发紧了:“那老君上在何处?”
今儿个是大日子,她只能祈祷老君上不会乱来。
不,不单单是老君上,还有那么多朝廷官员和世家子弟,保不准便是其中的任何一人将她的鸾儿给诓骗了过去,欲对她做些什么越轨之举。
有过浮妍的前车之鉴,蔡氏很难不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上去联想。
倏地,蔡氏又想到了一个人。
威远将军刘罡在。
“威远将军此时在何处?”蔡氏面色发白,冷声吩咐道,“你们几个不必在此处伺候我了,全都给我出去找。二小姐找不到的话就去找老君上,找威远将军。看到就来禀!”
待到身旁的几个婢子纷纷领命欲要再去寻人之际,她又乍然唤住一个婢子:“你,去找小侯爷,让他去问下何大公子可有瞧见小姐。”
*
长安殿。
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桌案旁,各位大人们互相寒暄,皆翘首以盼。眼见天色已黑,今儿个的寿星不至,君王亦未至,连老君上也没露脸避在了他的长寿宫不出。交好的大人们之间自是揣测了一番,殿上热闹不已,甚至隐隐有盖过丝竹之声的趋势。
“大人,您可是身体不适?”户部侍郎正八卦得口沫横飞,却一直都未等到汪首辅的回应,他一抬眸,才瞧见对方面色发白额上也似沁出了冷汗,他忙歇了八卦的心思,连唤了他好几声关心首辅大人的身子。
汪首辅强抬起手臂摆了摆手,以示自己无碍,只不过脸色却愈发难看了几分。
他在来时的路上便让府医在马车内给他诊治过了。府医只说他脉象有异,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以防万一,让他赴宴时不要饮酒催发身体异样。
只不过,他明明什么也未曾饮用,可那股不适感却愈发强烈了几分。那侵袭四肢百骸的疼痛,一阵又一阵,时不时就百爪挠心一般,让他冷汗直冒,眼皮子耷拉,脑袋就这么埋到了桌案上。
最终是正与自己父亲说话的小侯爷蔡昱漓瞧见了这边的异样,越过那殿中央,从另一侧疾走几步过了来:“汪大人,您如何了?我来替您诊脉。”
也不等对方说话,便伸手搭上了对方的腕。
他师承医圣张老先生,就连君王也时常宣他诊治,旁人瞧此,自然是不会质疑他的能力。
有大臣在旁道:“小侯爷,汪大人这是怎的了?怎突然之间便冷汗淋漓倒了下去?莫非是中毒了不成?”
蔡昱漓并未立即作答,而是凝神细细揣摩着脉象,又伸手撑开了汪首辅阖上的眼皮,在汪首辅耳畔道:“汪大人,您觉得是哪里不适?具体有哪些症状?”
然而,汪首辅却只是动了动唇,艰难地道出几个字:“我……痛……都……”
这意思,是哪哪都痛?
明明刚入宫时好好的,与旁人交谈时却有些心不在焉,随后便这般猝不及防地疼痛倒下。
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殿内的诸人忙将焦点移到了汪首辅桌案上的那酒壶和酒盏。什么病症能让一个平日里健朗的人突然浑身疼痛并且不支倒在桌案上,还说不出话?中毒,是眼下唯一的可能了。
老君后的千秋宴,竟混入了胆敢谋害朝廷重臣的贼子!且对方谋害的,也许还不仅仅只是一个汪首辅,甚至还可能是今日参加千秋宴的所有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众人便是头皮麻烦,心神俱慌。想到适才众人闲谈时或饮茶或饮酒,只觉得自己可能也中了毒,脸色瞬间便不好了!
殿内的丝竹之声,经了这一变故,早已撤了下去。
大臣们围在汪首辅身边,纷纷询问着蔡昱漓。只等着他说出一个中毒,他们便纷纷去催吐。哪怕是将肠子都吐青了,将胃部都吐空了,也豁出去了!命只有一条,不容耽搁!比起一点点的不适,总比像汪首辅这般的强!
蔡昱漓迎着那一双双热切期盼的眼神,终于在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给出了他所知的答案:“汪首辅的脉象有异,似乎是气血亏损。敢问汪大人这几日是否频繁房事,劳累了身子?”
“轰——”
围着的众人耳中纷纷炸开了巨雷。他们听到了什么?频繁房事?劳累了身子?汪首辅他这把年纪了,竟还如此勇猛,在这一道上如此发愤图强?
不过众人又一想到汪夫人故去都有一月了,首辅大人为汪夫人节欲那般久,终于能开荤了。一番激动之下难免便失了分寸,也算是情有可原,更是情理之中。
想通了此中关节,有人便打起了哈哈:“小侯爷,你确信是房事之故?这寻常的房事,怎可能让男子累成这副疼痛的模样?汪大人如今是连话都难以说完整了,眼皮都睁不开了。这……有些不对劲吧?”
“确实是不对劲。”蔡昱漓直言不讳,“想来汪大人未曾顾及自个儿身子便拼命挞伐,恕我直言,汪大人在一两个时辰前应是又经历了一场房事。”
“轰——”又一个雷砸了下来。
一两个时辰前……
不该是准备入宫为老君后贺寿吗?
身为内阁首辅,竟如此白日宣淫!?在入宫之前竟还流连女子床榻,沉迷房事?
即便是为了死去的汪夫人压抑了过久,夜里头和府上的姨娘们欢好也便罢了,怎青天白日的也如此不顾惜自个儿身子,还真当自个儿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呢?如此这般,又置老君后于何地?
大臣们瞬间便不淡定了。有些崇尚孔孟之道的大臣只觉得这位向来便是读书人心目中典范的内阁首辅,当真是太荒唐了,有辱孔孟,有辱圣贤,更是有伤风化!
偏偏更荒唐的还在后头。蔡昱漓又凝神诊了下脉道;“汪大人的脉象多变,此刻又是凶险万分。实非我妄言,这般房事,害人害己,汪大人危矣,恐会立时丧命!我需要立即为他施针。不知太医院的哪位大人随身携带了药箱?”
前来参加千秋宴的自有太医院的院正和御医们。只不过这般的大喜日子,谁会没事带个药箱在身旁?
偏偏还真有人未雨绸缪,将自个儿的药箱给贡献了出来。对方自觉比不过医圣的徒弟,也不从蔡昱漓的手中接手汪首辅,只是默默在一旁观摩学习,时不时和其他同僚们交换一下眼神。
这头,众人围在一处,气氛热烈紧张。
而另一头,奉蔡氏之命来找蔡昱漓的婢子见自家小侯爷陷在人群中,急得双手交握揪紧不知所措。眼见淮炀侯在人群外围,她犹如见到救星,忙到了他跟前:“侯爷,夫人说何夫人并未单独约见小姐。二小姐恐怕是被什么人算计了去。夫人让奴婢来找小侯爷去问问何大公子那边是否见过小姐。夫人还怀疑会否是威远将军将二小姐给……”
淮炀侯越听,那一把美髯便差点没被他给气得吹掀了去。
被圣旨赐婚的何大公子作为未来的妹夫,正极为捧场地在给蔡昱漓打下手。至于威远将军……
淮炀侯环视了一圈,竟未在长安殿内瞧见威远将军的身影。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番,又找了好几个内侍确认,确实是未见到刘罡正入殿。
这般一来,淮炀侯只觉得心拔凉拔凉的。
莫非真被自家夫人给料中了吧?
不行,必须得尽快将人给找到!
“你,速速再去寻人。”
淮炀侯将婢子打发了去,自个儿也不耽搁,招呼了自己的长随,又出了殿门,吩咐了带进宫来的几名护卫,尽量低调地在宫中寻人,切莫冲撞了贵人们。
人都散了出去,他心下焦躁,压根就坐不住。再加之殿内还乱糟糟着,君上和老君后的御驾还未至。他索性也不耽搁,便打算亲自去找人。
然而,他还未走远,便瞧见宫灯的暖黄光芒下,有两道女子的身形渐行渐近。双方本该一个活泼俏丽,一个温婉端庄,可却偏偏不顾形象,扭打到了一起,发髻钗鬟凌乱。
其中一人,不是浮鸾又是谁?
而两人的身后,竟还跟着威远将军。犹如尊大佛一般,默默护送着,放任那两名女子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