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亲人哟 1

王宛平、丁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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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露一直不满意自己工作,老想让耿直帮忙换换工作,耿直直挠头。没想这茬儿没完,耿直母亲急急地让耿直回家一趟,到家一看,原来是老家人听说耿直在北京城里当了大官,上门来托耿直帮忙找工作了。

    一个是老家堂兄的大小子四贵儿,憨厚老实:“我娘说我叔是大大英雄,毛主席都接见,北京城做大官哩,我娘说我到北京想做啥就做啥,我不想、想做啥就做啥,我就想开车,解放牌大卡车。”

    一个是堂弟耿六子,能说会道,半是唐山话半是普通话,典型农村二流子,耿直看四贵儿想当司机,问就:“你也想当司机?”耿六子道:“不一定非当司机,当国家的人按月拿工资就行呗。”

    耿直气得差点没背过去,把耿直母亲拉到里屋气道:“这么大事儿,您倒是跟我商量一下呀,怎么冷不丁人就跑来了,这不是,这不是??”

    耿直母亲:“这不是个啥?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给办办呗!”

    耿直急:“我的亲娘唉,我又不是北京市长,就是北京市长也不能张口就办哪!国家有国家的规矩,您可真能给我添乱!”

    耿直母亲瞪儿子:“怎么到咱家求你办点事儿就成添乱子了?你大姨子,那么老远地方,又是两口子,想进工厂你让他进工厂,那舒家人出出进进、出出进进,你咋就那么痛快?那么乐意?这耿家人才来一回,你就这态度?你姓不姓耿?”

    耿直挺直身子哭笑不得:“妈!您让我说您啥好呀!”

    耿直母亲:“啥也别说,这两个孩子都是老耿家至亲,耿六子就甭说啦,你堂弟,你得管吧?四贵儿他奶奶是我表姐,这孩子生下来就他奶奶带,可是他奶奶心肝儿宝贝,一心要让这大孙子出人头地,都做下病了,你说这孩子事儿你能不管?”耿直:“妈,我管不了!”

    耿直母亲瞪大眼睛:“你再说一声!”耿直:“妈真是管不了。”

    耿直母亲:“你人也不找,电话也不打,你就说管不了!你、你、你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呀,你不是耿家儿子,你是舒家儿子!舒家孝子贤孙,我白养活你了!”耿直母亲气得一屁股坐炕上要掉泪。

    耿直赶紧:“哎哟,我的妈。”耿直母亲:“别叫我妈!”

    舒曼看这情形,也明白过来了,问憨厚的四贵儿:“你几岁?”四贵儿:“我、我、我二十岁。”

    舒曼:“读过书吗?”四贵儿:“读过,识字课本上的字我都认识。”

    耿六子大模大样道:“我也读过书,日本鬼子在的时候就读过私塾,先生教之乎者也。”

    耿直父亲吧嗒着烟斗哼了一声:“你也就会之乎者也,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索!”

    耿六子难堪道:“叔,你咋老是揭我短呢,我也是耿家子孙呀!”

    耿直走出,心事重重地坐在一边,不说话。众人觉察,都不说话,室内一阵寂静。舒曼略一迟疑,笑着说道:“没文化没关系,四贵儿才二十岁,现在开始学完全来得及,四贵儿,你想当司机是不是?”四贵使劲点头:“是是是。”

    耿直直皱眉头,舒曼却拦在耿直前边,笑道:“司机好啊,开着大卡车,多神气啊!”

    四贵咧开嘴乐:“是啊,是啊,婶,你真理解我。”

    耿六子一旁涎着脸道:“嫂子你瞅我能干点啥?”

    耿直刚要说:“耿六子,你??”

    舒曼立刻拦道:“你想干什么呀?”

    耿六子来情绪:“我想进大工厂,工人阶级多自豪啊,不行就进机关,当个办事员啥的,拿工资就行呗,您说呢,嫂子?”

    耿直气得一敲桌子,舒曼却按住耿直手,笑道:“你真是志向远大,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好啊,好!”

    耿直母亲乐了,白儿子一眼,冲舒曼道:“我就说嘛,北京城这么大,找个工作容易着呢,小舒,这俩孩子事儿就交给你啦。”

    舒曼满脸是笑:“没问题,我和耿直回去就找人。”

    回家路上,耿直真急了,边走边冲舒曼嚷嚷:“他们不是跟你开玩笑!他们是真想找工作,你一口一个没问题!放心吧!你、你这比人家农田放卫星,棉花地上坐小孩儿,还敢胡吹啊你!”

    舒曼委屈:“那不是你家亲戚嘛,人家那么远道来求你办点事儿,你张口就拒绝人家,合适嘛!”

    耿直:“张口就答应合适吗?这叫张嘴胡来!”

    舒曼:“又不是我家亲戚,你冲我发什么火呀!”

    耿直瞪着舒曼:“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不明白?”

    舒曼脸红嗔道:“什么九九八八,你说什么呀!”

    耿直:“你脸红什么?你啥不明白,你装糊涂!”

    舒曼声音慢慢地:“你有什么话你直说不好吗?别拐弯抹角呀?你讲,你父母是不是对我姐姐姐夫调动事儿有意见啊?”耿直一笑:“暴露活思想了吧?”

    舒曼假装不急:“还真是有意见啊!你明知道这事很敏感的,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耿直瞪眼:“谁说我说的?”舒曼:“不是你说谁说的!我会说吗?”

    耿直:“不管谁说的,我父母反正知道了!你是担心我父母有意见,才那么主动表现,我没说错吧?”

    舒曼不高兴,但不表现出来,只是语气不阴不阳地:“我表现主动怎么了?错了吗?见不得人嘛!”

    耿直:“你这就叫胡搅蛮缠,说事情嘛,怎么能这么情绪化!”

    舒曼气呼呼走几步,忽地回头,恨恨道:“你坦白讲,你是不是觉得帮我们家很委屈呀?”

    耿直立刻道:“怎么会委屈呢?你姐你姐夫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国家建设重要人才,我能帮他们点儿忙,是为国家做贡献嘛!荣幸!”

    舒曼嗔着:“真虚伪!”

    耿直诚恳:“真不虚伪,真这么想!但你不能要求我妈跟我想得一样,我妈只有朴素阶级感情,还没上升到无产阶级先锋队觉悟上。”

    舒曼心情好了点:“好啦,算我刚才急了点儿。”耿直:“太急!”

    舒曼瞪一眼耿直:“你也用不着这么愁吧,你老家那两个小伙子又不残疾,找工作应该不太难吧?”

    耿直:“怎么不难?你没听那俩小兔崽子说,要当司机,当干部!他们那条件,啊!你怎么可能让他们满意!真要满意了更难,以后还不知道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找来了。”

    耿直越说越烦,舒曼赶紧搂住丈夫:“别想那么多了!想想办法呗,怎么说也是自己家人,你父母那么看重这事儿。”

    耿直看老婆一眼,苦笑:“还不是他们主动跟老家人吹牛,要不然那些臭小子也不能胃口这么大。”

    舒曼:“要不我去找找人?”

    耿直:“你认识谁?你总不能让这两臭小子当大夫、护士吧?”

    舒曼:“那你准备怎么办?”

    耿直:“我得跟他们好好谈谈,送他们点盘缠,让他们回去!”

    舒曼停住:“啊,那你妈还不得骂死我,这不出尔反尔嘛!”

    耿直:“谁让你说话不走脑子,这种事儿能随便答应嘛!”

    舒曼:“可既然答应了,你就得办啊。”

    耿直是要讲道理的:“首先,这是你答应的,不是我答应的;其次,你既然答应了,你又办不了,你就是做了件错事;再其次??”

    舒曼生气:“什么其次不其次的,爱办不办!又不是我家事儿。”

    耿直不急,就是讲道理:“你这个态度更不对啦,我家事儿就可以爱办不办吗?我家事儿就不是你家事儿吗?你家要有事儿,我要这个态度,你说对吗?”

    舒曼急:“你还有完没完,你在单位成天做报告没做够啊?”

    耿直更是耐心细致:“首先我在单位很少做报告,其次我现在没有做报告,我是在跟你讲道理。”

    舒曼声音忽地声音拔高:“什么道理呀!你怎么是这种人啦!好心帮忙倒落一身不是,行了,你家事儿啊,我以后一句话也不说,行了吧?”

    舒曼脸上挂不住了,耿直却浑然无觉,仍然要讲道理:“当然不行,我不是跟你就事论事,一般生活细节我也不跟你计较,但这件事不同,它看着事小,可说明很多问题,你们这些学校出来的学生娃,书读了很多,可人情世故差得远,我必须给你把这道理说清楚,要不然,类似这样的错误还会接连不断发生。”

    舒曼红着脸,瞪着眼睛,耿直一脸无辜,看着舒曼,耐心细致地:“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舒曼再无法忍受,气得掉头就走。

    耿直皱着眉头坐在办公室里,文件摆面前,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楚建推门进来,一看耿直那德性笑道:“跟老婆闹别扭了吧?这脸都绿的!”

    耿直抬头看楚建:“老家来人,要找工作。”

    楚建收敛笑容,坐下,瞪着耿直:“啥人?找啥工作?”

    耿直:“俩臭小子,一个二十,一个三十,大字不识几个,要当司机当干部,你说这不胡扯嘛!我要不理他,我妈天天缠着我闹,我要理他,你说我哪儿有那本事!”

    楚建坏笑一下:“你妈肯定说,你帮你大姨子一担挑咋就那么大本事?”

    耿直:“我妈就是这么说的!”

    楚建想一下:“那个小的,当兵去吧!那个大的,不大好办,你咋想?”

    耿直摇头:“大的小的,都麻烦,你想这管起来还有个头啊?我爸我妈家,那七大姑八大姨还不都得找上门来!再说,现在全国都搞这四清四不清的,正抓不正之风,你说我这节骨眼儿上搞这个,合适吗?”

    楚建:“当然不合适,这话我刚才也想到了,没敢跟你说,这事儿传出去,影响可太不好,你没听人说,别的处有个干部走后门给老婆亲戚搞了些好药,结果是到黑市卖高价,判刑了!”

    楚建起身,耿直眼睛发直。楚建拍拍耿直肩膀:“你也别太犯难,那小的事儿就包我身上了,大不了我不正之风呗!”

    耿直摇头:“不用不用!”

    从单位回到家,耿直下了自行车,正要拎包往家走,就听一声:“叔!哥!”耿直一个机灵,赶紧回头,只见耿直母亲身后跟着耿六子和耿四贵儿,正冲着耿直乐呢。进了屋,耿直把母亲按到椅子上坐下,招呼耿六子四贵儿:“六子,四贵儿你们坐你们坐。”

    耿六子和四贵儿互看一眼,找个椅子坐下,四贵儿老实,坐在角落里,耿六子就搬着椅子坐到耿直跟前,看着耿直。耿直自己坐到母亲跟前,还没说话,耿直母亲伶牙利口先说上了:“你别怪我们急,昨天晚上,四贵儿他奶奶,给我托梦了,说大侄子是不是北京城里当大官,不认姨了。”

    耿直不说话,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耿直母亲盯着儿子:“都联系好了呗?”

    耿直苦笑:“我的亲妈也,这才几天?我还没??”

    耿直母亲瞪大眼睛:“没啥?没联系?你个混小子,我为啥到你家来?我就怕你这手!是不是你媳妇拖你后腿了?”

    耿直急:“您这话可瞎说了,那天我媳妇啥态度大家伙都看见了,比我那都积极嘛!”

    耿直母亲:“别?嗦了,今儿我人带来了,你不给个准信,他们就在你家住下了!”

    耿直急:“妈,您这是逼儿子走上那个??”

    耿直母亲梗着脖子:“走上啥?”

    耿直:“反正是曲曲弯弯羊肠小道。”

    耿直母亲冷笑:“你给你大姨子一担挑忙前忙后,低三下四点头哈腰那就叫光明大道?噢,给老耿家办丁点小事儿那就是羊肠小道?你个混小子,你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

    正说着,门推开,几个人同时回头,见舒曼站在门口,耿直母亲闭上嘴,气哼哼坐下,舒曼自然是听到耿直母亲话的,心里不舒服,但勉强笑着:“妈,都来啦,饿了吧,我做饭去。”

    耿直跟在厨房,压低声音:“你去招呼他们,你多会说话啊!”

    舒曼也低着声音:“我说话你妈信吗?我那天算是白表现了!不但没得好,还让你落个娶了媳妇忘了娘恶名!我都替你冤!”

    耿直:“你就别跟老太太计较了,唉,这事儿我出面不大好,我容易发火,你多温柔啊,几句吴侬软语就把他说回去啦!”

    舒曼:“我不会!我这人心多软啊,我看那四贵挺可爱的,我要有这么个亲戚我肯定帮。”耿直瞪眼:“站着说话不腰疼!”

    耿直没办法回到堂屋,给耿直母亲倒水:“您老先喝口水,您这一急,我跟着您急,回头把您给急病了,这算谁的!”

    耿直母亲往椅背上一靠:“你急我才不急,你不急,我就得急!”

    耿直只得转过身,俩大小伙子大眼小眼正瞪着耿直,耿直勉强一笑,先拍拍四贵儿:“这棒小伙,征兵咋没去?”

    四贵儿愣愣地:“报名了,坦克营到咱村儿里征兵,体检不要咱。”

    耿直:“为啥?”四贵儿还没说话,耿六子乐:“为啥?说他一胳膊长一胳膊短,四贵儿你伸开胳膊让我哥看看。”

    四贵儿平伸胳膊,看不出长短,四贵儿不好意思着:“拿尺子量才量得出,部队上同志说,比正常人差、差一公分呢,平时没事儿,执行任务就看出来了。”

    耿直点头:“部队现代化,征兵还用尺子量,哪像我那会儿当兵,是个人就成!”

    耿六子继续:“兵没当成,这小子可迷上坦克了,成天做梦都想开坦克,我说四贵儿,你到北京这好几天了,北京城里哪有坦克啊!”

    四贵儿愣头愣脑:“没有坦克开卡车呗,解放牌的就成,和开坦克一样神气!”

    耿直还没说话,耿六子就凑到耿直跟前,递过一支烟,笑道:“四贵儿年轻,心高,我就不一样,我干那力所能及的。”

    耿直:“你力所能及啥?”

    舒曼在厨房下面条,外屋动静不时传进来,舒曼心情郁闷,面条锅忽地扑出来,舒曼吓一跳,赶紧抓锅盖,烫一下,锅盖掉地,发出巨大动静,舒曼正要弯腰拣锅盖,就听到外屋一声响亮的“呸”。舒曼拎着那个锅盖愣住,耿直声音低低道:“耿六子,别到处吐痰,不卫生,拿纸接着,要不去厕所。”

    耿六子点头哈腰声:“是是是,我咳,嗓子不好。”耿直母亲嘀咕:“你咋也学得那么讲究。”

    耿直赶紧冲母亲:“妈,你儿子可是卫生局的,天天教育人讲卫生,咱自己家可不能让人说闲话!”

    耿直母亲正要发作,舒曼赶紧从厨房出来,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但当着婆婆面,忍着笑道:“家里只有一把挂面了,你们先吃一点儿垫着,我呆会再去买。”

    舒曼一出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大眼瞪小眼儿。舒曼看着一地废纸和痰迹,那叫一个闹心,但也不能明摆出来,于是装看不见,勉强笑着招呼:“吃吧吃吧。”

    耿直母亲一推碗:“你们俩吃吧,我不饿!”舒曼赶紧说:“要不我熬点粥?”

    耿直母亲:“老大知道,我心里有火,啥也吃不下,小舒,那天你在家,说你保证给这两小子找到工作,你是真说哩,还是说说就算了?”

    舒曼刚要张嘴,耿直赶紧拦住:“她有啥社会关系,你听她说呢。”

    耿直母亲拉下脸,舒曼赶紧:“妈,找工作可不是小事儿,要动用很多社会关系,要请客送礼,还要办很多手续,您可别急,急也没用的。”

    耿直母亲沉着脸道:“你那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答应得真真的,一切都包在你身上,我说你们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脸冲耿直,“你还不承认!”

    舒曼被窘住,从来也没跟婆婆红过脸,眼圈一下子红了。一旁两个农村小伙子看着一家人争执,紧张得埋头吃面条,胡噜胡噜的。

    耿直赶紧:“妈,小舒也是好心,她真帮俩小伙子想办法了,都去找他们院长了,可人家医院要的是医生护士,你说耿六子、四贵儿能干这个吗?”

    耿六子闷着头:“我学过郎中!”